小说||收 稻
收 稻
闻 琴||江苏
黄豆般的雨点倾下,哗啦哗啦,蛮横又粗鲁。
老谷躲在树下,踮脚抬头,将戴着的斗笠挪正,瞪眼骂了句:这欠揍的鬼天。
他跳的姿势难看。
老谷是个驼子,驼得脸都快要缩进颈脖里去了。毕竟六十几了,他这一脚跳,重心没稳住,一个趔趄,滑溜了一跤。很疼。
疼归疼,骂还是要骂的,至少能过嘴瘾。
树边播种的稻子熟了。熟稻哪经得起这样的暴雨糟蹋,要发霉的。那可是老谷精心侍弄的一茬稻田,侍弄的有些年头了。
“老谷,过来过来。说说你最宝贝的……是你家的旺财狗呢,还是祖上留下的袁大头?”
好事的,和老谷聊天,知道他的习惯,会递他一支烟。老谷梳理完了杂草,也会蹲在地上吸烟。这一蹲,他就和一个丑大蛤蟆似的,笨拙又怪异。
小孩们跟过来,围着哈哈笑。老谷也笑。
他眯着眼,回上一句:“你们不是知道嘛,还问?”
是啊,当初老谷为了在路口的三棵水杉树边种田,可是得罪了村里一届届的干部。他文的武的都来,扯了几年拉锯战,终于争到在树边种田的权利。村干没了辙,在树枝挂个标牌,上写:禁止非法种植。
老谷不屑:三不管的路头,我种点庄稼,碍谁事了?再说,还可得点实惠,补贴补贴空瘪,总比你们空口白条放屁好。
晌午过后,雨停了。
老谷喝了点烧酒,心里掐算:还有三天就到白露了。
越临近白露,老谷就越像抽了魂似的,白天黑夜来稻田转悠,坐一坐,歇一歇,有时还唱歌。
老谷唱歌好听着哩。
流行歌曲、黄梅戏、锡剧、二人台,都能来几句。
老谷一唱歌,左邻右舍的,听得见音嗓的人家,都会紧闭屋门,关上窗户。
他们知道:老谷这是伤心了,想老婆孩子了。老谷性格古怪,伤心了,不喜欢被人打扰。他哼哼唱唱,心里反而舒坦。
三天过去,今天正好白露。
老谷起了个早,去理发店剃了头。人精神不少。吃过鸭蛋粯子粥,他便去河边霍霍磨刀。镰刀磨得雪亮雪亮。
割稻前,他还朝圣似地匍匐几步,一直匍匐到村口那棵最大的水杉树脚下。
老谷一边祭拜,一边轻抚泥土:“凤莲……我想你啊。想你做的面疙瘩,油汪汪……想你烙的韭菜饼,喷喷香……凤莲,你和孩子都投胎了吧,你们一定要投到好人家啊……每天早晚我烧香磕头谢菩萨,保佑你们再世平安……”
祷告完了,老谷正式割稻。
霎时间他像变了一个人。威武、勇猛、有力,浑身上下使不尽的力气。他手里的镰刀疾速似闪电。他背上的罗锅像负荷的皇冠,像古代将士的盔甲,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亮。手起刀落,一簇簇稻穗便祭祀一样地乖乖倒地,无声无息。
围观的人想叫好。但是不敢。村里上年纪的都知晓:三十年前,一场意外,老谷房屋横梁倒塌,砸死他的老婆和两个孩子。老谷砸中了脊背,成了驼子,但保住了小命。
那天正是白露。
老谷将老婆孩子的骨灰,埋在村口的水杉树下。
他是从那一天起变老的。
也是从那一天起,开始在水杉树旁播下稻种。
老谷收割完了。
黄昏。彩霞满天。布谷鸟儿咕咕叫个不停。晚风微醺袭来,树梢飒飒有声。空气里四溢着丰收的醉人芬芳。
老谷出了一身臭汗。脱了衣裳倚在树下吹风,笑了。
图片/网络
作家简介
闻琴,江苏靖江人,江苏泰州市作协会员,江苏网络作协会员,会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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