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生产队菜园

生产队菜园

——记忆中的乡愁

曹越迪||河南

在吃大锅饭的年代,生产队对社员有具体的分工,有的饲养牲口,有的铡草,有的挑粪。而我爹因常年挖河、下井身体不好,受生产队照顾被安排到生产队菜园,专门从事种菜。那时候,不论哪个村,每个生产队都有菜园。我们是第九生产队。生产队在距离村庄不远的一块高地划了二三亩作为集体的菜园,由我爹爹和一个名叫小毛的年轻小伙子经营,种些时令蔬菜供应各家各户。那时,我才五六岁,不像现在的小孩已经进了幼儿园。我娘每天忙着磨面,洗洗补补。她怕我玩水、受大孩子欺负,就让我爹每天带着我在生产队菜园玩耍。

我们生产队的菜园东面紧靠一条南北大路。菜园里安装的水车就在路边。路边有一棵碗口粗的椿树。一头蒙着眼睛的小毛驴常年拉水车,通过一个铁管子和一根铁链子不断地提水浇地。井水又凉又甜。我玩泥巴、捉虫子,渴了就直接趴在水车旁边喝凉水,清凉解渴,甘之如饴。社员们下地、干活又热又渴,就会拐弯来到井台喝上几口水,洗几把脸,扯下肩头的毛巾洗两把,继续搭在肩膀上干活去了。

菜园的南头和北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坟头。一个小土屋就落居在菜园中央。这是我爹和他的帮手小毛花费了一周时间用土垒成的。墙三面各留一个窗口,小屋没有安门,大部分时间敞开着,只有冬里看菜才挂上一个草毡子以挡风寒。屋内放着两张小床。我在菜园里玩累了,常睡在上面。

菜园里各种蔬菜应有尽有。春天有韭菜、菠菜,夏有西葫芦、黄瓜,秋天有茄子、冬瓜,冬天有大白菜、萝卜等。夏天的菜园是我的最爱,至今我仍以为是最美的田园风光,绿油油、水灵灵的瓜菜竞相成长,高矮胖瘦、错落有致,水车吱呀吱呀的流转,清澈的水流汩汩的流淌,小毛驴不知疲倦的转着圈,我爹和小毛掂着锄头疏通垄沟,扒开一个个菜畦放水。我顺着水流跑。发现那里跑水或者水上不去,或者水到头了就报告我爹爹。如此反复,直到把所有的菜地全浇完。夏天一般三天浇一次水,其他季节一周浇一次就可以了。喝饱了水的蔬菜长的特别快,头天晚上还是一个小黄瓜纽子,第二天早上一看,就长成一扎多长的大黄瓜了。顶花带刺,水灵俊俏,吸引人的眼球,使人感受到生之喜悦和对生活的热爱。

蔬菜成熟后,我爹和小毛就把采摘的黄瓜、豆角、韭菜、西红柿等瓜菜堆到井台旁,根据人头一户一户的按斤两称好,一堆一堆的摆放。每堆前面都用粉笔写好姓名。社员收工后,用草帽或毛巾一兜就领走了。赶上星期天,小孩就㧟着小竹篮,三五成群的到菜园分菜。每逢这个时候,我最开心,我和伙伴们围着菜堆跳呀蹦呀。我爹常一边忙碌着给孩子拿菜,一边安排孩子:“你们分的黄瓜、西红柿回家再吃,不然大人见不到会打你们的”。在我的印象中,我爹分菜非常细心和公正。不论生产队干部家庭或是一般社员都是一视同仁。好的赖的、大的小的一块搭配,从不缺斤短两。我家领菜时,每次都是拉在最后,基本上都是人家挑剩的。一次,分菜时,我对爹爹说:“先把咱家的领了吧”。爹爹眼一瞪,“等人家都领完,咱再领”。我曾不解的问我娘,我娘说:“你爹怕人家捣脊梁啊”。

在菜园里,可生吃的瓜菜不少。黄瓜自不必说,西红柿、菜瓜子、茄子、白酥瓜、黑酥瓜等都可以摘了就吃。而我最爱吃爹爹种的黑酥瓜。这种黑酥瓜,外皮黑油油的,长有瓜棱子,甜脆,掉在地下可摔几截子,比小孩的大腿还要粗壮,足有一尺长。一个人吃上一根,肚子就可撑得饱饱的。站在田头望它们,好像一头头黑猪娃吃饱喝足了卧在瓜叶下,煞是好看。一次中午饭后,天热的口干舌燥,我坐在井台的椿树下,实在耐不住黑酥瓜的诱惑,就趁爹爹在屋里睡觉、小毛还没有来、四周没有人的空闲,偷偷到瓜地摘了一个。搂在怀里一看,“天哪,有南瓜那么大,我怎么张得口呢?”情急之下,我急忙到小屋里找了一个篮子,把黑酥瓜迅速放在篮里,弄了几把草盖好,然后就急匆匆㧟着篮子往家跑。经过村头时,几个小孩拦着我的路。他们喊:“你爹种菜,你是不是偷菜往家里运?”我说:“没有,我给俺的小兔割里草”。他们说:“别走,让我们翻翻”。结果大酥瓜暴露无遗。他们高声喊:“偷生产队的酥瓜,小偷小偷!”我的脸“嗖”的一下子红了,臊的赶快跑了。这是我唯一一次偷生产队的菜。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跳跳的。后来,我爹不知怎的知道了此事,他对我说:“娃子,我给生产队队长说了,不用再害怕了。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摘瓜,不能让社员说你爹的闲话”。

在瓜菜盛产的日子里,我爹和小毛差不多都轮班吃饭。一次,小毛发疟疾不能来菜园。我爹就让我独自看守菜园。菜园四周和路上没有一个人,我坐在树下等候爹爹很长时间爹爹才来。爹爹看着我满脸泪水,就心疼的说:“娃,今天陈庄的你姑来了,我耽误了一会。你看,你姑拿的糖包子多白”。说着,我爹就解开一个手巾兜,里面露出一个糖三尖和一个咸鸭蛋。我爹说:“快吃吧!比咱的红薯面馍好吃”。我咬了一口糖三尖,里面的红糖流了出来,真是好吃极了!我接一口又一口,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糖三尖塞到肚子里了。接着又把咸鸭蛋磕开一个口,用手指沾沾吮吮就连忙用手巾兜住。我爹说:“怎么不吃了?”我说:“晚上,我还用它就红薯面馍呢”。在艰难的岁月里,一个白面馍、一个咸鸭蛋,对一个农村娃来说都是难得的美味佳肴,更别说吃肉了。多年以后,我都饶有兴致的给我的孩子讲此故事,他们怎么也不相信。

更不肯相信的还有这样一个事情。那时夏天晚上,我们都睡在菜园的井台上。一次,半夜时分,正躺在席上睡觉的我突然被尿憋醒了。我揉眼一看身边,我爹和小毛都不见了。顿时,我吓得放声大哭。不知哭了多久,我听脚步走来,“娃,别哭了,爹来了,爹在这里”。黑暗中,爹爹疾步跑到我身边。他把我抱起来,对我说:“爹抱你吃肉去”。走着说着,我爹就把我抱到一片灯光下。我睁开眼一看,这里就是菜园的小屋。我看见了小毛,还有生产队队长曹国然、记工员曹克峰等几个人正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喝酒。一个老式黑酒壶在他们旁边,一个洗脸盆内盛装着大半盆猪肉。他们面前各摆放着一个小瓷碗。屋里充满了酒气,他们几个见我来了,都说:“给小孩叨块肉”。那夜,我是否吃肉尚记不得了。但是,四十多年的今天,我仍记得第二天早晨,我在井台旁边的水池里看见一个猪腰子忘在那里。事后几天,我问我爹。我爹就给我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原来,生产队饲养的一头猪仔快病死了。饲养员向生产队队长汇报了。队长觉得整天红薯茶、红薯馍,没有见过一点荤腥。小猪仔死了怪可惜的,队长就找我爹密谋。由我爹和小毛负责把猪仔宰杀,随后在菜园小屋内烧水褪毛、开肠破肚,找盐弄油,忙活半夜,才做成一道大杂烩菜。随后邀请生产队的几个干部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同赴这场盛宴。一伙人既解了嘴馋,过把酒瘾,又没有社员知道。那天我爹和小毛都酩酊大醉,他们睡了大半天才回家。

后来,我上学了,到菜园的次数就渐渐稀少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随着农村家庭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全面推广,生产队的菜园自然不复存在。然而生产队菜园那段时光却刻印在我心里,久久不能忘怀,我觉得它和世外桃源仿佛无二,直到今天还令我神游向往。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曹越迪,男,出生于1970年12月,中共党员。目前在项城市新桥镇政府办公室工作。大专文化,中共党员。1992年8月在新桥镇政府工作至今。喜爱文学,喜爱新闻写作。曾在《半月谈》《新华社内参》《每日电讯》《河南日报》《保密》杂志等新闻媒体发表文章多篇。曾编撰《新桥镇村志》《新桥镇政府年鉴》。喜欢收藏各类图书和其他古物。家庭没有任何背景,不求闻达,只求心灵宁静和快乐。时年半百,一事无成。只有看书爱好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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