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爱情札记(三题)
爱情札记
1、不许寄“吻”就寄“诗”
如今的少女们真浪漫,给情人寄信时,总要在信笺上印上一个鲜红的吻痕--就像个翩翩飞来的美丽的红蝴蝶。
可我们谈恋爱的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信中只许谈革命,要是谁胆敢写到“爱”字,准得挨批。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一本正经的岁月,我的她硬是给我寄来了一首情诗。
我立刻醉了!就好像我的心被她的心吻了一下。
不料这事被我们的头儿发现了,便正儿巴经地“没收”了我的信,还威风八面地逼我写检查--我为难了,掉了魂似的。
正好我的她从外地赶来看我,就笑着说:“这好办!看我的!”
于是,她找到那个头,故意绘声绘色地把那首诗念了一遍。
我们的头儿果然勃然大怒:“好啊!你敢念黄诗!”
我的她问:“你说什么?”
“这是黄诗!”
“那好!让我郑重地告诉你!这首诗是恩格斯写的!”说着,我的她拿出了一本文革前出版的爱情诗集,那首诗下面白纸黑字,果然印着恩格斯的名字。
头儿立刻吓得汗流满面。
“请问:把恩格斯的诗说成黄诗,这是什么行为?”我的她威风八面。
头儿吓坏了,顿时面如苦瓜,求饶似地看看我。
我会意,立刻说了一句:“别。别。我们头儿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
自然,也就是打这天起,我们的头儿变了,特感激我。
自然,在那个不许寄“吻”的日子里,我们也学会了寄“诗”--而且,也正是靠着恩格斯的这首动人的诗,我们把我们的心贴上邮票寄走了……
2、美不胜收的凉拌黄瓜
坦率地说,与如今豪华的婚宴比,我们的婚宴的确太“南泥湾”太“革命化”了!
那是文革中,不许办婚宴,但我还是请了几个朋友,在我的小屋聚了一次。
自然,没有“山猛海鲜”,没有卡拉OK,只有朋友们那极热情极友好的祝愿,那祝愿,把我的小屋装点得特别灿烂,特别明亮。
不过,最最难忘的,还是婚宴之后妻子给我做的一道菜——凉伴黄瓜。
大概是怕我喝多了酒,她的这道菜是为我解酒的,可她忙中有错,偏偏忘了倒酱油,却一连倒了两次醋,一向机灵的我明明发现了她的失误,却仍然装做十分欣赏的样子,“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着,可我那极不自在的夸张的表情瞒不过她,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就一声不响地端起盘子,悄悄地哭了。
我知道,她是在怪我,怪我为什么不责备她,为什么要容忍甚至欣赏这样一盘酸溜溜的菜,我就赶紧哄她,笑着,给她讲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古代的故事。
“从前,”我说,“有个叫任迪简的判官,赴宴迟到了,按规矩必须罚酒,不料倒酒的兵士一时疏忽,错把醋壶当成了酒壶,给他斟了满满一杯醋,他知道这支部队的头头治军极严,要是讲出真情,那兵士必死无疑,就咬紧牙关把一大杯醋全喝了,结果吐血而归。后来,人们知道了这件事,都夸任迪简。”
“可我不让你当任迪简……”她抬起泪光闪闪的脸,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我。
“可我总想让你夸我一回,一不留神,就真当了回任迪简!”我做了个鬼脸。
她于是笑了,回了我一个甜甜的吻。
瞧!这就是我的婚宴,高潮不在杯觥交错的酒宴上,却在它那甜美无比的尾声中。
啊!如今年轻人的婚宴的确“珠光宝气”,“五彩缤纷”,可是 ,他们能有这种虽简朴却明媚的小插曲吗?
啊!我的美不胜收的凉拌黄瓜!
3、 美丽的谎言最迷人
文革之后,我有幸上了警校,毕业后当了警察。
有一年特忙,为了侦破033号大案,我已经整整半年没陪妻子上街了,总觉得对不住她。
比我年长三岁的大李就开导我说:“女人都是孩子,好哄。”
我信以为真,就哄了妻子一回。
那天,我给妻子买了件风衣,其实就是本地货,可我却海侃神吹地虚构了一大串感人至深的情节,还故意装作气喘嘘嘘的样儿,说:“这可是跑遍了全城才买到的,那卖衣服的老板还夸我有眼力,说我一眼就看出了这件衣服是意大利风格……”
果然,我的这番“花言巧语”打动了妻子,她无比甜美地笑笑,还搂了我一下,上帝似地给我一个吻。
万岁!我差点为这美丽的谎言蹦了起来!
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睡了,是枕着妻子的笑容睡的:因为,她那美丽的笑容太迷人了,她居然没发现我讲的那些话全是水货。
我自鸣得意:事情肯定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当我偶然看到了妻子的日记,才发现妻子为了“哄”我,也向我撒了一个更美丽的谎。
不信请看这一段--真想不到,我可爱的丈夫也学会骗我了,这准是那个该死的大李教的:明明是件式样极普通的衣服,却说是意大利风格的;明明是在家门口买的,却说是跑遍了全城买的。其实他哪里知道,那卖衣服的小老板就是我小学的同学……不过,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揭穿他,他太累了,那个“033”大案也的确太需要他了,我就故意笑眯眯地吻了他一下,没想到他立刻高兴的孩子似的,他真傻,傻得可爱,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发现,我的那些笑和我的那个吻
原来是我向他撒的一个美丽的谎……啊!我可怜的小丈夫!我可爱的大孩子!
看着这日记,我觉得鼻子直发酸,但也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就是:
只有天下最美丽的人,才能撒出美丽的谎。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张玉庭 执教于高校中文系 《读者》杂志签约作家,著有小小说集《女教师的特异功能》《爱情四重奏》,刊首语集《青春女神嫁给了谁》,文艺随笔集《美与趣》《理与趣》《情与趣》《雅与趣》《书中的红豆》《点击智慧》,爱情美文集《醋溜男女》《爱情麻辣烫》,幽默小品集《不妨幽它一默》,寓言集《会开花的故事》,童话集《男孩帅帅和老鹰秃秃》。主编小作家丛书《小荷才露尖尖角》《看我七十二变》《梦从这里起飞》《神奇的童话树》等。有大量作品入选多种文集,如各种年选、双年选和不同版本的小小说精品集、语文教材、教辅用书、中考试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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