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远山的呼唤

远山的呼唤

米军良||陕西

延绵起伏的山脚下，列车每天经过这个山区小站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刻。

小站只有一个简易的站房和一条又窄又短的站台，四周连道栅栏都没有，随便哪一个山上人或上下车的旅客在这里都可以四通八达，畅通无阻。

小站却很热闹，不是上下车的旅客多，而是卖山区特产的小贩多。车一停稳，这里会立刻变成一个热闹非凡而又别具一格的小集市，几乎每个车窗下都站着一两个高举山货的小贩。而所谓小贩，又几乎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所以那一片叫卖之声就更加响亮近乎聒噪。听说车站也曾几次干涉，但没用，只好满足于维持秩序，不出事就好。列车员呢，车一停，便跳下站台，牢牢地把住车门，一是坚决制止买东西的旅客下车，二是防止那些推销者挤上来。停车三分钟，马虎不得的。

这一带山区出产猕猴桃，山坡上野生的，那种不大，桃状，味道酸甜。眼下正是成熟时节，山里人便用尼龙线编织成小网带，鼓溜溜装满猕猴桃，打发孩子们到站台上叫卖。

这一天，就在姚平值班的车厢窗口下，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小闹剧。那时，车停过二分多钟的时候，车上的旅客已经满足了需要，可站台上的孩子们仍做着不甘心的努力。有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举着猕猴桃，大声地喊：“减价了，两块钱三袋，买二赠一啦！”

旅客们挤在窗口，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逗他：“小朋友，拿回家自己吃吧。”

小男孩撇撇嘴：“早吃够了，不吃够卖你？”

姚平大声对孩子们喊：“离车厢远点，车要开了。”

小男孩内行地扭头望望前方的信号灯，突然把两兜猕猴桃并在一起，高高举了起来：“大落价了，一元就卖！”

这一慷慨之举立刻吸引了旅客。一元一袋，几乎是这里约定俗成的价格，现在凭空便宜了一半。那位干部模样的人急忙搭话:“我买了。”

“给钱”

“这不正给你拿吗。”干部模样的人忙着翻钱包。

“先给钱！”小男孩分寸不让。

一元钱递下站台，一兜猕猴桃飞进车窗。干部模样的人急忙喊：“哎，那袋！”

小男孩一手举着那兜猕猴桃，一手举钱，扭头往站外山坡上跑。几个孩子一声呼哨，尾随而去。

在车上人绝无恶意的哄笑声中，列车开动了。这不过是发生在半分钟之内的事情。姚平一边关门，一边忍不住笑。半山坡上，以那个小男孩为首的几个孩子，还冲着列车欢呼跳跃。姚平回到车厢里，那位干部模样的人不住地摇头咂嘴，自我解嘲，并把那兜猕猴桃打开，请大家吃。

在列车上和各种人打交道，见到的新奇事多了，所以这件事一闪就过去了。可没想到，三天后，姚平担当乘务又一次经过这个小站时，竟又碰到了那个小男孩。

照例，在一片喧嚣声中，那个小男孩十分显眼地引起姚平的注意。他并不叫卖，只是提着一只猕猴桃的小网袋，在人群中贴着车厢往前跑，一双机灵的眼睛挨着车窗寻找，里面流露出明显的焦急与失望。姚平想起三天前的事情，不由好奇地招呼了他一声:“哎，你找谁呀？”

小男孩眼睛里似有两点泪花一闪，说:“我找一个人。大叔，你帮我找找，行吗？”

“什么样的人啊？”

“那天买我猕猴桃的，我……先说卖给他两袋，可我……只给了他一袋。”

姚平的心不由一动:“车上的旅客多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坐这趟车呀。”

小男孩突然把猕猴桃塞到姚平怀里:“大叔，那你就拿着，啥时碰到他，给他。”

姚平把猕猴桃推回去:“我看算了吧，你往后别再那么卖东西就行了。”

小男孩竟又一次哭出声来:“大叔替我找找吧，不然，我妈不让我吃饭，我都一天没吃饭了。”

列车开动了，姚平没有答应他的请求，没法答应的。

可是，又是三天，那一兜猕猴桃，姚平却再也推托不出去了。那天，列车刚停下，姚平立刻看到小男孩领着一位山村女人向自己快步走来。那女人清瘦精练，黑红的面皮已有细碎的皱纹，衣裤上挂着尘土和枯干的叶屑。看得出，山村妇女是刚从秋收的田野赶来的，她手里托着的那兜猕猴桃立即让姚平明白了她此行的使命。

“妈，就是这位大叔，那天他亲眼看见的，不信你问。”小男孩对山村女人说。

山村女人望着姚平，神色中带着山里人初遇陌生人的拘谨与不安:“他叔，这小崽子耍骗人的事，你都看见了？”

姚平忙作答:“大嫂，孩子已经知错认错了，别太难为他了。”

山村女人扭头斥了一声，小男孩立刻退到几十米远的地方去了。山村女人压低声音说:“他叔，俺扔下地里的活，跑三四里山路赶来，这点忙你说啥也得帮。俺不是非把一兜猕猴桃当作多大的事，俺是为了这孩子。别看山里人没见过啥世面，可心里不糊涂。这几年山里的人在外跑买卖挣大钱的不少，可不走正道的也没少见。人穷点富点是其次，可不能让他从小学得贼奸溜滑，坑偷拐骗。有小就有大，有一回就有两回，从小事见到大事，这事不管了不得。这兜猕猴桃你拿着，我知道你也难找到那个人，可你替大嫂接下这点事，就是让小崽子知道，为人处事要诚实守信，说到哪儿，就得办到哪儿。”

姚平捧着那兜猕猴桃怔怔地站着，看看这满身尘土的山村妇女，再看看几十米外的小男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山村妇女回过身，走向几十米外的小男孩身旁，又是满脸严厉:“过去！还不快谢谢叔叔。”

列车又开动了，将这极普通的山区小站远远地留在后面，可关于这一兜猕猴桃的故事，却永远地印在姚平的记忆里。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米军良（网名:追求）陕西省，商洛市，丹凤人，自由职业。曾在《商洛日报》《陕西人民广播电台》《情满商山》《冬歌文苑》《酸枣人生》《大西北诗人》（纸刊）《当代美文杂志》发表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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