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青 丝

青    丝

吕晓花||陕西

去年腊月母亲来家小住,想着年关近了,我便领她去门口的理发馆理发。因为与理发师熟络了,她就很惊讶的问我:

“阿姨多大年龄了?”

“八十了!” 我很“骄傲”的告诉她。

“八十岁没有白头发,太不可思议了!”理发师惊愕!

八十岁的老母亲满头乌黑的短发,神采奕奕,该使多少白了头的少(中)年羡慕啊!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青莲居士早就用五绝阐明白发与“愁”休戚相关,但凡青丝转白发无不是忧思太深的缘故。“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沉吟间就让人惆怅不已。而母亲的黑发正缘于她的“不愁”。母亲一直在乡下生活,她身材矮小,瘦弱单薄。在我的记忆中她从不高声(尖利刺耳)讲话更没有声色俱厉的苛责过别人,她不奢求也不“责难”生活,母亲总是与生活“握手言欢”,她的口头禅便是“没有什么事能把你挡在今天让你过不了夜”。过去年代子女众多、千疮百孔的困窘不也是过来了吗?豁达里寻活路,宽阔了看风景,心坦荡了自然百病难侵,白发这小妖孽是让母亲给吓住了。而她的“不愁”是我学了几十年也未尽得其精华的生活学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都说头发遗传,我遗传了母亲同样的一头青丝。

至今在家人嘴里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我小时候的“发事”。

我从小一头浓发,还很执拗的不让剪短。每天给我编辫子就成了二姐的职责,她天生心灵手巧,我只看上她的手法。上学要迟到了,二姐不在家,忙碌的母亲胡乱给我编几下辫子赶紧打发我去学校,可是我撒泼一般两手一扯,揪乱头发坐在地上大哭嘴里喊二姐。“我看你二姐将来要陪你出嫁了”,母亲无奈的数落着。二姐那时候挺倒霉的遇上个我这样的无赖!由于个头小垂着两根大长辫子,小时候的我没少被别人在后面揪着辫子恶作剧。

我一直钟爱自己的黑发,近乎于执念和痴迷,而且总是喜欢让它长长的、黝黑着。黑长发之于我犹如影子伴侣,几十年生命旅程风风雨雨的走过来,我很少剪太短或者烫染,我闻不了那些烫染药水刺鼻的味道,更怜惜自己的黑发受那些电热的折磨。我喜欢用清水轻轻的洗涤,喜欢用温软的毛巾拭干,更喜欢对着镜子用木梳子一遍遍的梳理,进而去忽略镜中那张并不如花似玉的脸!人到中年,看着身边同龄人都或烫或剪或染的变了头型,我真怕别人说我装嫩;我也明白乌泱泱的黑发显得老气横秋,而染个其他颜色会使人看上去年轻,可是我总是舍不得对我的伙伴下手。那些个艰难痛苦、被人伤害或者误解、那些要去流泪伤心的时日是一头青丝给了我温暖和庇护,我有时觉得我一无所有可是我有黑发,这是一种偏狭带傻气的自信。

我也遗传了母亲的瘦小。

低矮的个子,平淡出奇的容貌,我天生就怯懦,总感觉自己不论在哪都是那个灰愣愣的小不点。青春时期爱读书的我也曾点灯熬油遍读金庸、古龙的武侠著作,更不用说一个晚上一本的速读琼瑶小说了。每每读完我就掩卷长叹:那些书中衣衫玦玦的长发飘飘注定不是我这样的了,因为她们有美目可以盼兮,有巧笑可以倩兮!而我只有黑发。有次看到一篇介绍“青丝”与“绿云”的文章,文中说“青丝”与“绿云”在古时都是指黑发,不过“绿云”一般是送给那些让人爱慕的温软的伊人;而“青丝”则是形容一般粗笨普通大众女子的黑发。我直赞这文章之精确,我就是那个粗笨的人!“头发长见识短”、“贵人不顶重发”,我庆幸我自知见识短而我可以多读书长见识;我也感谢一头黑发让我沦为普罗大众,我可以心平气和做一个凡人而不艳慕贵人了。

清汤挂面的黑发几十年,期间也羡慕过那些短卷发的妩媚、盘起高高发髻的端庄,还有那些漂染成或黄或红的青春气息,每次走进理发馆理发师问我:

“姐,您有什么想法说一说我帮您设计。”

“我不想要看起来太乱的,也不想要别的颜色,要好打理,药水也不能伤头发……”

“姐,您还是就留黑长发吧,这挺适合您。”!!!

这几乎成了我这些年每每走进理发店的经典对话,而我每次也是铩羽而归,无非是修修洗洗的护理一下,继续顶着一头黑长发回家了……

“岁月忽已晚”,是雪小禅早期一篇散文的题目,也是她面对镜中自己忽然而生的白发发出的惊呼。衣带日以缓,转眼生华发,谁都可以和时间做战,必败无疑。我很满足我有从母亲那传承而来的一头青丝,它可以使我在向晚的光阴里活得从容而淡定一些,有时偶尔爆出几根白发,那便是在提醒我要审视自己的内心了。因为这一头青丝,我不会“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我更不会被“多情笑我,早生华发”了。有句玩笑话“背影似少女,转头是大妈”,这大概就是戏称的“背影杀手”吧。但愿这影子杀手能替我抵挡住时光的乱箭,让我可以更清醒的体味人生万般驳杂次味!

女儿也有一头青丝,不过不似我的那样粗密。初、高中阶段忙于学习她无暇折腾,去北京读大学第一学期回来就将一头黑发染成金黄色了。我心中不悦感觉女儿和我的内心偏离了,可是看她那些微信上的自拍照,那些闪着光泽、金丝一般的头发映衬着的青春脸庞,我也觉得是那样的美丽!接纳和包容或许是传承的真正意义吧!我不能固执的绾住时光的流速,在时间面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女儿个高腿长,每次和她走在一起我都像个小学生。她经常在我身后说“你现在连走路姿势都像我姥姥了!”我心里悄悄地说,像才好呢,我很快就是那个满头黑发的小老太太了!

摄影/网络

作者简介

吕晓花,陕西宝鸡岐山人,居宝鸡城西一隅。70后。喜欢读书,喜欢文字,只是喜欢,谈不上阅万卷书千言。惟坚信文字是有温度的。常怀闲云野鹤心,散淡做人,简善处事,不善能言巧辨,缄默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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