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临战前夜
临战前夜
萱 萱||甘肃
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张脏兮兮的油纸布，稀疏的几颗星摇摇欲坠般斜挂在天空，似将要脱落的墙皮，又若即将燃尽的灯芯，把南与北的分界线烫出了一个又一个洞，顺着这残破的油纸布望过去，幽深的密林里紧张短促的脚步声在这个黑夜静谧的夜晚愈发明显，伴随着草叶尖上渐渐积聚起来的露珠，一场预谋似要拉开帷幕，只等最后的破晓。
古萧萧一行人坐在开往八里河东山的车里，按照计划，她们要去给正在前线的红七连做慰问表演。任务下达的时候，说这是一只即将奔赴战场的特遣分队，要求演出队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给即将上战场的战士们带去精神的慰藉和鼓舞。
帐篷外面，付佳原看着猫耳洞里一个个扶枪入睡的战士们，心中百感交集。
演出车队到达的时候，是指导员江宇荣亲自出来迎接的，那时候天还麻麻黑，只有少部分值守换岗的同志们在阵地上走动，还有几个通信兵不时把收到的电报送往机要中心，来回走动和跑步的路上不时扭头看着从阵地外走进来的古萧萧等人。
"刚入夜，都让同志们回去休息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保持好充足的体力，而且这里离敌前沿不远，也不好列队欢迎，只有我这个指导员出来迎接了，还望古老师不要见怪"古萧萧微微点头示意江宇荣表示谅解，然后随着江宇荣的引导带着演出队进了临时帐篷。帐篷里一个男子正在抽烟，看到有人进来便站起身来，指导员介绍，说，这是连长付佳原。付佳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古萧萧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之后便走了，言语之间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古萧萧心想，许是为了谋划作战的事情在焦心吧。
待安顿好之后，整个阵地已经完全被月光笼罩，只有少数几个帐篷还点着灯光，此时距离演出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古萧萧召集好演出队的同志们，强调好出场顺序和安全事项之后，照例走出帐篷想要去看看演出场地。自上次演出，同队的成员从舞台上掉下来扭伤脚以后，她们这只慰问演出队的临时表演就再也没有要求临战的同志们搭建临时舞台。其实说的舞台，不过是几只木板拼起的，也是因为临时应急的原因，找到的木板质量并不是太好，所以才会出现跌落事件。禁止搭建舞台之后，演出队的表演就很难兼顾到所有同志了，一些战士们看不到表演就只能站起来，再后面看不到的就只能听了。古萧萧想去看看场地，想着尽量能够把歌舞表演安排的分散些，好让所有同志都能够看到。
转了一圈，规划好人员位置之后，古萧萧正打算往回走，却听见指挥所里传来很激烈的争吵声，接着就看见付佳原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接着指导员江宇荣也跟了出来，两人似乎有什么矛盾，出了帐篷之后继续争论不休。
"江宇荣，你这是逾权，不管规定是什么，我才是连长，还轮不上你替我带兵打仗。"
"我也是红七连的主官之一，怎么能说是替你，这也是我的连队，他们也都是我的兵，我比谁都希望他们能够活着回来，你也一样。"
"所以你就能随意剥夺我的权利和义务吗，我是个连长，不能带兵打仗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兄弟们，战前动员的时候我是第一个上去表决心的，结果最后却没有上战场，这不是打脸嘛，我丢不起这个人。"
"这次任务很危险，上级指示所有独生子都不得上战场打仗，你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孩子，而且嫂子才生下茵茵，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替家人着想呀"
因为隔得并不是很远，两人的谈话全都被古萧萧听到了，旁边还有一些别的战士围在一起，似乎想要劝阻，又不知如何开口，所以围在一旁，刚好挡住了古萧萧，也因为争论，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她。古萧萧从两人的言语间听出了矛盾的源头。
红七连现处于八里河东山地域，正面迎敌越军，接上级指示要突击歼灭越军，占领越11和12高地。据警卫队探测回报，预估计敌11和12高地个派驻兵力两千余，因为此次任务风险较大，上级特别强调独生子尽量不要安排在第一梯队。红七连的指导员江宇荣家里兄弟四人，刚结婚还没有孩子，连长付佳原是独子且刚刚有了女儿茵茵，因此指导员江宇荣想要接替付佳原在第一梯队的指挥员职务，将付佳原安排在后援梯队中，两人为了争这个突击队队长，所以才吵了起来。
"古老师你来啦"古萧萧一回头看见通信员在叫自己，便回应了一声，这时候帐篷外面的人也才都注意到古萧萧的存在，指导员江宇荣看到古萧萧显得很尴尬，但还是礼貌性的问候。古萧萧见自己的存在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便向众人问好后回到了演出队的临时帐篷。
演出进行的很顺利，战友们见到演出队的队员都显得异常热情，尤其是见到女演员出场以后，尽管演出前事先提好了要求，却还是阻止不了战友们的欢呼。看着台下一双双疲惫但却渴望的眼神，古萧萧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演出的经历。
古萧萧第一次参加临战慰问演出，是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当时大部分战士还抱着入伍后的新奇和兴奋，萧萧也对部队的训练生活十分好奇，一下车就四处张望，一些年轻的战士们看到有女演员来，操练的时候精气神十足，竟无形中产生了一种竞争意识。整个部队很年轻很有活力，这是萧萧的第一印象。
因为是第一次临战演出，阵地离战场并不是很近，所以演出队有充足的时间去布置和排练，加上最后的演出，总共在阵地住了有三天时间。在这三天时间里，一些战士在训练的间隙便会来看演出队排演，有时候也会讲讲自己训练时候的事情，古萧萧那个时候认识了一名小名叫做豆豆的小战士，因为两人同是陕西宝鸡人，所以聊天的时候乡音听起来分外亲切，豆豆告诉古萧萧，自己虽然年纪小，可是在所有的军事科目训练中，自己的成绩都是最优秀的，对于怀抱着军旅梦的他来说，只要能够穿上这身军装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战争到底是什么样的，豆豆也说不清楚，只说可能会死很多人。萧萧自己对战争也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同样想为国家出一份力，于是从小学习民族唱法的她就加入了临战演出队，跟着队长来到了阵地上。
第一次演出，大家都很开心，古萧萧的民歌作为开场节目第一个上场，豆豆在唱歌的中途上台给她献了次花，引起了台下的一阵笑嚷。有了豆豆这次带领，接下来的节目都有战友相继献花，气氛热烈，短短三十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觉得意犹未尽。就在演员谢幕准备离场的时候，有一名战士突然站了起来，冲着台上的演员喊到："能给我一个签名吗，我想把它装在胸口处"。
古萧萧至今都记得那个战士渴望的眼神，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明星，而自己明天就要上战场，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所以他就在心里把古萧萧她们都当成了明星，想要一个签名，算是满足自己一个心愿。如今看着台下同样的眼神，古萧萧心想，不知明天他们又将去向何处，或许等他们熬过了战争，又或许自己首先熬不过去了，在这样一个炮火纷飞的年代，或许哪天就有一枚炮弹刚好击中自己，就像队长一样，总之怕是没有机会再见。就只能把每一场演出都尽量做到完美，这是自己最初也是最终的使命。
演出队收整行囊打算离开的时候，整个部队已经完成编组进入战斗准备，全然看不出刚才这里还歌舞祥平。古萧萧看着帐篷外面江宇荣全副武装在指挥号令，付佳原带领着后勤分队往运输车上装载物资的场景，心中莫名升腾起一种感动，瞬间感觉鼻子酸酸的，眼泪似要流出来，要是自己也坚持不到最后，那么豆豆的遗物又要转手给谁呢？
第一次演出结束的时候，演出队所有的队员都给临战的战士们留下了签名，每一个年轻的女演员像妈妈一样拥抱每一名战士。即使大家全都年龄相仿，即使是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但是战争来临了，曾经的男孩只能迅速完成身份的转变，像男人一样去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己的祖国，曾经的女孩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用拥抱鼓励和安慰这些内心对战争充满恐惧的战士。
古萧萧在自己的照片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给了豆豆。豆豆比她想象中勇敢的多，既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紧紧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也没有表现出慌张和无错，不停地讲述自己的事情。古萧萧甚至觉得，豆豆表现出来的绅士和礼貌，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豆豆的过于冷静和稳重倒让萧萧自己有些紧张。
"你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我们宝鸡再见，到时候我拿着你的照片去找你。"
"好！"
后来，萧萧自己也忘了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也记不清演出是第几场了，只记得一次演出结束，有个战士来到演出队的帐篷门口跟队长说找照片上这个人，萧萧这才又见到了自己当初送给豆豆的那张签名照。战士说自己不认识豆豆，这张照片是别人托付给他的，那个人也没有告诉自己豆豆是谁，如今自己也要上战场了，看到这张照片上的人好像是这次演出队的一个演员，就想着把这张照片交给她。萧萧翻到照片背面，看到三个字，保存好。
红七连的指导员和连长最后还是没能抽出时间跟演出队告别，只派了通信员过来表示抱歉和感谢。萧萧没能忍住好奇，向通信员打听突击队队长的曲折，通信员说，一个连的，小吵小闹的没什么，大家都习惯了，最主要大家的心是一致的，不管谁来指挥，所有人都会全力以赴。不过为了突击队长这个事，付连长提前让江指导把茵茵认成了干女儿，说是这样，下一次就再没有理由剥夺他的指挥权了。
离别的车辆，伴着天空的破晓，渐渐驶离八里河东山，开往下一处目的地。身后突现的火光和突突的枪炮声，预示着又一场惨烈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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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萱萱，原名彭才宣，甘肃兰州人，小兵一枚，喜爱写作的白日梦想家，幻想有一天能够将自己的作品拍成电影，目前正在朝梦想努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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