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陈华:拾起一段回忆
陈华
陈国华,笔名,陈华,1971.9.10出生于穆棱镇,黑龙江省绥芬河市人。黑龙江省作协会员,绥芬河市作协常务理事,主席团成员。副秘书长。《远东文学》小说编辑,作品散见《北方文学》、《青海湖》、《威海卫文学》等。多次获奖。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赶花人》
今日走得远,大约七公里的样子。小镇不大,就到了郊外了。满目绿意,天气也晴朗,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草香。看着眼前娇嫩的小草,那个草原就跳进了脑海。
这是我很久不愿记起的一段经历。
那一年我的散文获奖,邀请函上说颁奖大会连同笔会在我深深向往了很久的一个草原上举行。这样的诱惑我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就去了。
集合地是一座城市,举办方包了一辆豪华大巴,开车的小伙子很年轻,也很热情。他帮我提箱子时说:你的箱子比别人的沉,我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多带了几套裙子、一些吃的,也多带了一些书。
就这么攀谈起来。
他是哈尔滨市人,从前在事业单位有个不错的职位,一次出差去草原邂逅了一个草原上的女孩儿,就弃了安逸的生活去了。我看着他黑红的脸膛粗糙的衣着问:后悔过么?他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媳妇和女儿还没给我机会后悔呢。
那日也是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他开车的样子很专注,汽车稳稳地行驶在盘山路上,看着他的侧影我忽然对他肃然起敬,不是每个人面对爱情都有这样的勇气。
“年轻真好”,我在心里低低地叹。
那次笔会最年长的是一位来自台湾的诗人,八十六岁。最年轻的是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中国留学生,十九岁。
我们一路走一路赏景,草原的景色比我梦想得更美。羊群、牛群、马群像极了散落在无边绿锦缎上的珍珠,草儿娇嫩的一掐就出水的样子,偶有男子骑骏马奔驰而过。我醉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该回蒙古包了,承办方的一位领导突然兴致大发,指挥开车的小伙子朝另一个小岔路方向开,小伙子说:那条路太窄,我没走过。况且本次行程计划中没有这一段啊。领导有些不耐烦,大手一挥,我让你去哪就去哪,两公里路,那边有个峡谷,峡谷边有一片叫不出名字的花海,现在正是花期,不看一眼不是白来了?小伙子扔在犹豫:我得向公司请示一下,公司严格规定不允许私自改变路线的。领导不高兴了:请示个屁,有什么事回去我找你们老大说。
小路果然窄,豪华大巴扭着身子蹒跚而行。而那位领导兴致勃勃地吐着中午的酒气向一车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描述着那片花海。他淫笑着说:上次来花期过了,只剩下些残败没来得及凋谢的。遗憾得要死,那感觉就像娶了个别人睡过的女人似的。说完这话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一车人面面相觑。
车子在这个时候停下了。
草原上的日落是仙境般的,我下了车就尖叫着拍照去了。甚至没有看为什么停车。等我拍了一阵子回头看时,已经有一些男人拿着铁锹在车轱辘底下挖掘了。
好没有常识的一群书呆子,草原的土层只有大约五公分,下面全是洁白的细沙。挖得越深车子就倾斜的越厉害。后来,我们的豪华大巴就像醉鬼一样歪在那里了。
草原的夜是从太阳落下去那一刻开始的,黑暗瞬间笼罩,空气也骤然变冷。一波一波的人去想办法,找了附近的牛来拉,找了很多人来拉,都没用。我们的豪华大巴深深地陷入白沙中,车身越来越倾斜,马上就要躺下了。
我们的行李在市里的酒店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多余的衣服。
我开始发着抖看星空。只有这么黑的夜里才有这么美的星空吧,我看见了北斗七星,看见了银河。我看着银河的宽度,想着需要多少喜鹊才能让牛郎织女团聚。
有娇弱的女子在给家人打电话,言语中有了哭音。来自澳大利亚的少年也在打电话:我们被困草原深处了,具体位置?具体位置不知道了,指南针指向方位是我们酒店的北端…….。
我没打电话,打给谁呢?父亲母亲惊扰不得,女儿年幼。再者手机也快没电了,如果真像他们说的我们会被冻死在草原上,那我会利用最后这点电留下一些文字,给女儿,给母亲。
我的目光和心神被争吵从星空扯回来。
吵架的是台湾老诗人和来自澳大利亚的少年。少年坚持拔牧民的围栏点篝火取暖,老人说:你知不知道草原上的木桩有多珍贵?草原没有树木,这拳头粗的围栏是从千里之外运来的,再说,你拆了这围栏,他们谁还知道哪一片是自己的草场?我们都是文人,这等下作之事不做也罢!少年呲地一声冷笑:老人家,你知道春天草原的夜里有多少度么?最低可以零度!你看看这些女人,他们穿的都是裙子!这个时刻,生命最重要!
老人在黑暗中继续愤然地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臭小子,你把孔老夫子丢大西洋里了?
已经有人打着手电筒跟着少年去拔围栏了,也有女人去摸索着拾牛粪。
篝火很快燃起来了,瞬间挤满了人,我也在其中,太冷了,我连呼吸都在发抖,浑身打摆子。烤了前面后背冷,烤了后背鼻尖都冻得发麻。正当我来来回回烙饼一样地烤着自己的时候我看见那位台湾老人,他倔强地蹲在一边,头也不回。
我挤出人群去搀起他,篝火的余光里我用目光和这位倔强的老人对抗者,良久,他叹口气任我拉着他冰冷颤抖的手来到篝火边,人群自觉地让开,老人终于站在篝火边。
有一件夹克自背后披在老人身上,老人没回头,来自澳大利亚少年欣慰俊朗的笑容在老人背后绽开。
有人开始抖着声音唱歌: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慢慢的,都唱起来了。
救援车队来的时候凌晨一点半了。我们都哑着嗓子在机械般地唱着: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澳大利亚少年说,一直唱,不要停,不能有困意,不能睡觉,最好一直跳着唱,满满的,我的脚从疼痛变得麻木了。
车队的灯光远远地出现在草原深处的时候我们都欢呼了。或者是尖叫,我是尖叫了。温热的泪水划过我没有温度的脸庞,我用麻木的双脚跳起来尖叫,我记得我尖叫的内容:我要回家!妈——我要回家。
后来的事是回家后通过一个文友知道的,开车的小伙子一夜没睡,公司领导勃然大怒,让他自己处理,并且要求保证车子要完好无损。小伙子自己掏腰包雇了吊车,并且因此事被解雇了。
那位领导不仅没有站出来说话反倒将那日所有的责任全部推掉。
我问:小伙子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文友说:两千六。
雇吊车花了多少?
文友又说:三千。
我半晌无语。
文友说:你看,草原上不仅有美景还有牛粪是不是?
我在电话这边点头低语:是的,不仅有美景,还有牛粪。
路灯亮起来了,我折回头走,小草被路灯涂上了一层氲黄。小伙子洁白的牙齿、灿烂的笑容在我脑海中久久徘徊着,经历了那次,不知道他会不会格外想念他哈尔滨的爹娘,草原的景色会不会在他的眼里失了往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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