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厚種樹郭槖駞傳【210209】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僂,隆然伏行有類槖駞者,故鄉人號之駞,駞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捨其名亦自謂槖駞云。
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駞業種樹,凡長安富豪人為觀游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駞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傚慕莫能如也。有問之,對曰:“槖駞非能使木壽且孳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耳。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揺其本以觀其疎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
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種樹而已,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朂爾植·督爾穫,蚤繰而緒·蚤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輟飱饔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問者嘻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為官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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