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远:蝶变,从孙家铺到孙埠
蝶变,从孙家铺到孙埠
潘志远
这里是新石器文化遗址,什么时候有了居家,有了村落,有了那个孙家铺子。
铺子,什么铺子,小吃铺子,民以食为天,至少有五成把握。
篾匠铺子,就地取竹,编篓编箩编筛编席,都是生活所需。在这样一个“杂树生花、草长莺飞”的江南,这些都不是奢侈品,是必需品,可以增添生活的情调和舒惬,受益于竹制品,江南人都感同身受,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桶匠铺子,每天刨花纷飞,雪一样铺满一地,甚至将半人拥起来,再加上敲敲打打的声音,在别人听来是噪声,在我听来恰恰如悦耳的音乐。
可我希望是铁匠铺子。农耕社会嘛,刀、锹、锄、镰、钯、犁……都少不了。铁匠铺最受农人青睐,每天炉火生起,风箱拉动,铁砧之上,放着一把未成型的农具,两个壮汉对立,裸着上身,挥动铁锤,乒乒乓乓锻打,火星四溅,铿锵之声贯耳,一传十,十传百,铺子就出名了。
铺子在村头或街尾,又傍着大河;那时大河还没有名字,或者早有了名字——水阳江,被打成的农具随着水阳江的干流和支脉流往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铺子也日益扩大;铺子又带动铺子,各有所图,各取所需,铺子接铺子,可不就成了“埠子”。“埠”从土,即依赖泥土,就像一切生命、一切文明,虽然与水、与空气、与阳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最终的根基在土。剥掉土,就是“阜”,“阜”本义土山,属于地形地貌,而地形地貌受日晒风吹雨淋水洗影响,总会变化,何况千年以降;另一重含义是“盛、多”,与财富有关,而财富总是以城镇为龙头,自古如此。
孙家铺便成了孙家埠了。但总局限在孙家不好,那么省去“家”,一个好主意。谁第一个想到的,又是谁第一个说出的,无从考证了。这也是一个创举,民间有许多创举,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也在一字之间。孙家埠成了孙埠,“孙”在当地方言里与“生”同音;孙埠又成了“生埠”,多好的寓意。于是这里成了人们的向往之地,生意的集散之地,兼有身边的大河提供着便捷的水运,孙埠成为皖东南首镇。它肯定首镇过一段时间,甚至是很长一段时期,后来屈居了,终又不甘落后,它目前的经济总量和综合实力仍在全区前茅。所以大凡是孙埠人,或周边人说到孙埠,总有几分自矜,至少不敢小觑,孙埠那两个字也说得格外响亮。
予生也晚,与孙埠扯上干系产生交集,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我到孙埠镇的路线,出村向南,经过徐夏村、何家店、大王寺,至七桥时,离孙埠就不远了。一路上,还有许多村子,但我都忘记了。这条线逆佟公坝东干渠而行,一直追溯到镇上,都是乡村土路,我姑且称为东线。先是小时候屁股长疮,被父亲用箩筐挑着上孙埠医院,那时医院就在河堤边。有一回见到一个人在大河里钓鱼,钓钩倒刺挂住了自己的上唇,取不下来,让医生帮忙取,故印象十分深刻。后来至年关时,父亲上街卖粉丝,带上我算账收钱;那时没有计算器,全凭口算。我一次次跟着父亲上街,粉丝卖完后,偶尔打打牙祭。对孙埠街渐渐熟悉:兴隆街、上孙街、湖北街、解放街、下街头、马渡口,街道狭窄,十分拥挤,街面商铺繁华,仅此而已。说不上有更深的印象和记忆,毕竟四十年过去,当初的一些细节早被时光抹平了。八十年代中期,我已在乡政府所在地任教,有一条土马路连通孙埠,我骑自行车到孙埠街买桌子、碗橱、凉床,逢年过节到街上买菜,跑的很勤便,这条路我可以称之为中线。改革开放之初,街上物品阜盛,我无数次挤在熙熙攘攘人流中,孙埠给了我极大便利,我只管拿和取,丢下些银子,一切都天经地义,孙埠仿佛是我的一个熟人,或者充当了一个朋友的角色,有往来,却没有笃厚的交情。九十年代后,我弃孙埠而赴宣城,一门心思投到宣城怀抱,便将孙埠冷落了。新世纪之初,许是命中注定,我调到孙埠中学任教,重又续上与孙埠的缘分。教学之余,常抽空到街上洗澡、吃饭,什么面皮、狮子头、小河鱼……都是我舌尖上的美味,过喉不忘。老街已冷落沉寂,新华书店、电影院要么关闭,要么不知所址,人是物非,也就留下一段念想和情义,存在记忆的银行里;不说利息,连老本也一天天折着,不知哪一天会折得血本无归。每天上下班走西线,先是坐三轮车,后坐农班车,现在多坐别人的私家车,来去匆匆;孙埠就闲在那,像一门老亲,很少走动,偶尔拜访一趟,但那种亲切还在。转眼又十五年,从不惑已过半百,现在直奔耳顺,余生就将托付给它了,宁静淡泊是人生的主旋律,也是我对孙埠感情的主旋律了。
三条线,三十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变来变去,我还在孙埠的怀抱里。站在校园里向南眺望,孙埠镇历历在目,远处苍山黛岭遥相呼应,身边水阳江默默流淌。山是靠山,水是底气和财气,或者说孙埠得山水之利,依然阜盛着。在水上交通逐渐退位和衰竭,公路交通成为主导,特别是一些快速通道建成,孙埠便开始转身了。如今它背河面路,转移了注意力,也改变了商贸的阵地。新大街分散在省道两边,角色转换,店面林。老街像一个老人,安享着它的晚年;新街是它的后生,老街不说它当年的骄傲,新街也不漠视老街给它的铺垫,留下的资本,或遗传给它的商业基因。老街、新街是和睦相处的一家人,这便是眼下的孙埠。
孙埠这个千年前的乌沙埂、仅住几户渔民的小村落,现已蝶变成全区经济大镇、强镇。孙埠农业资源丰富,是宣州区最大的蚕桑基地,蚕茧、蔬菜、糯稻、烟草、禽畜养殖久负盛名;孙埠酿造的宣丰、大圣黄酒更是销往江浙成为他们酒桌上的珍爱,醉远方客,更醉家乡人;孙埠有皖东南最大木材交易市场,木竹深加工产业闻名遐迩;孙埠有一个工业园区、一个产业园区,近年来涌现出皖宁耐磨、景丰粮油、宏峰铝业、永健机械、兴胜木工、蓉芳家具、华栋家禽等骨干龙头企业。企业羽丰,经济腾飞,亿万乡镇的牌子挂在她胸前已很有些年头,现在她更加雄心勃勃。在全民决胜建成小康社会的最紧要关头,不雄心勃勃的乡镇还叫能乡镇吗?!
孙埠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父母之邦建国并入该镇已十多个年头,经过这些年的磨合,早已成为至亲至爱的一家。孙埠之荣就是我辈之荣,每天逡巡在“新石器遗址”所在地——小山头,直视宽阔的水阳江面,每当落日临江,水阳江仿佛就是一条血脉;我也将以此为血脉,生活在这片蝶变的沃土上,生活在她昔日辉煌灿烂的骄傲里,更生活在新世纪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中。
潘志远,男,1963年生,安徽宣城人。作品散见《文苑》《青春美文》《作家村》《辽河》《作文新天地》等,收入《行走宣城》《中国网络文学精品年选》《中国人文地理散文精选集》,获行走天下全国美文大赛三等奖,出版诗文集《鸟鸣是一种修辞》《心灵的风景》《槐花正和衣而眠》。参加第十四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中国好散文诗主持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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