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穆建国:老水井

老水井

穆建国

时至暮春,对于这样一个缺水的山城来说,停水是常有之事情。慢慢的也就见怪不怪,熟视无睹了。前几天竟连续停了两天,弄得人们怨声载道,骂骂咧咧。当扭开水龙头,水管子里磁磁的空气声充斥着耳膜的时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村子里的老水井。老水井哪像自来水这样娇气,动不动就玩起来失踪,任你是求爷爷告奶奶,可我就是不来,你奈我何?记忆当中的老水井一年四季也没有闲的时候,也不会和你捉迷藏,只要你有需要,哪怕你半夜来挑水,它也应然而来,绝不吝啬。

老水井稳稳当当地矗立着村子中央。水井曾圆筒状,四壁是由精心挑选的平整石头一层层垒砌而成。石头一层压一层,一角倚一角,不留死角缝隙,一直垒砌到井的底部。村子的格局,基本是以它为中心,东西南北四散开来。我想那个时候之所以把老水井放到这个位置,肯定是有方便东西南北村民挑水不至于太远之意。免得东头人说:“离他们远,离西头近;”南头北头人说:“就让东西头占便宜”。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但从老水井所处的位置来说,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老水井的年岁,我们这一辈人已经说不清楚了,只是听爷爷哪辈子的人说,村上有了人,便有了老水井。在村子的地下有一条水带,从西向东涓涓而过,村里的这口井正好打在泉眼上。当时出水的时候,人们都惊呆了,那水简直是神了,直入蓝天白云,像鼓起的花骨朵翻着白花喷散开来。从此,老水井就成了全村唯一的饮水之源。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出生在村里的人都是喝着它的水长大的。它像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着蓝蓝的天空,守护着村里的一家一户。无论你家是贫穷富有,还是健康疾病,它都一视同仁,绝不嫌贫爱富。那时,村东的吃,村西的吃,村南的吃,村北的也吃;饮马饮牛用,洗衣涮菜用,垛墙浇地用……可就是吃不枯用不竭。

我们七八岁的时候,村里的小伙伴便曾几次偷偷地鞠下身子趴在井沿观看,侧耳倾听泉水泛起浪花的声音。可惜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眼也难以望到底,看不到翻着的浪花,听不到泉水泛起的声音。倒是你趴在井口大喊,井底深处会传来回声,嗡嗡作响。我们稚嫩的声音突然变的浑厚圆润高亢,像从一位久经岁月沧桑的老者喉咙里发出,笃实而浑厚的音响回旋于水井上下。我们几个爬在井沿上的小伙伴,这时谁也不知道大喊一声:“井底有妖鬼,快跑,快跑!”便一跃而起,飞奔而去。那时候,内心深处一直认为古老而又神秘的老水井,有着许多猜不透的谜。

我家住在老水井的村南,离水井比较遥远。记事起,还在我们熟睡的时候, 父亲一大早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竹扁担挑上两个黑黑的胶皮水桶。哼着二人转的调子,大步流星的走出院外,走向水井。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寒,都阻挡不了父亲早晨起来去井上挑水的步伐。睡梦里,我隐约看到父亲把麻绳系在水桶上,顺着井沿而下,拉一拉松一松,大约两三分钟的时间,麻绳越来越沉,重量告诉水桶已经盛满了水。这时候,父亲把麻绳绕在辘轳井上,一手握住辘轳井靶,一手扶着辘轳。辘轳靶在父亲有力的双手的摇摆下,咯吱咯吱,一圈又一圈转着。水桶到了井沿的时候,父亲一躬身,一手把盛满水的桶提到了井沿之外。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当我们醒来的时候,瓷缸已经装满了水,一股清凉也扑鼻而来,拿起水瓢,仰起脖子舀水而饮。惺忪的眼睛一下明亮了起来,混沌的躯体也精神了不少。走出室外,父亲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行行未干涸的水迹,通向院外的小路,通向哺育人们的老水井。

那时候,村里的人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早早来到老水井挑水。每个早晨,来老水井打水的人很多,根据来的早晚排队。尽管人多,可从来没有插队之人,也不争抢,秩序井然。平时,老水井的周围也是人们常常聚集的地方,一时间成了大人们交流思想培养情趣的理想之地,孩童们喜昵玩耍的场所。夏天,田地里忙完的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便围在水井的不远处墙根下席地而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女人们则拆着自家的旧衣服,旧铺盖,拆好了遇到下雨天,好拿出去洗涮;男人们则巴塔巴塔的吸着大烟,议论着天地里的庄稼;小孩子们则围在大人的周围,上下跳跃,嬉笑玩耍;就连一年中村里最为重要的大事,红白喜事,人们也都是以老水井为中心,聚集在哪里互相商量讨论着。冬天,老水井的北面人们饮完牲口把多余的水倒掉,自然形成了一条冰渠,这条冰渠曾经给村里的孩童们带来了无数的快乐。孩童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和母亲们自己做的厚棉布鞋活跃在冰渠上,有时是猛力跑双腿伸开顺着冰渠顺溜而下,有时是蹲在冰渠上面让别的小朋友用力一推顺溜而下,有时是匍匐在冰渠上顺溜而下。虽然玩的简单,但并没有因为简单而失去童年的乐趣。反而在冬天寒冷的日子里多了几份温暖,即使是鞋湿了,脚冻了,衣服脏了。

时光流转,岁月更替。农村的天依然碧绿如洗,鸟儿在高声鸣叫;蛐蛐在草丛低鸣;燕子在屋前盘旋;远处的牛儿埋头啃草;狗儿安静的卷缩在墙角;一条笔直的水泥路通向遥远的天边------。

随着新农村建设的不断推进,农村安全饮水工程“村村通”已经落地开花。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村民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去老水井挑水了。老水井似乎退出了历史舞台,逐渐被冷落、被遗忘了。老水井的周围也不再有聚集的人群,也看不见玩耍的孩童,听不见女人们东家长,西家短的窃窃私语之声了。老水井旁被人们磨得溜光的石墩也不复存在,但老水井依然矗立在哪里。我相信,喝着老水井的水长大的人们,肯定不会忘记你。因为在曾经那些贫困的岁月里,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村里人。

老水井,记忆当中的老水井。透过时空洗礼,经历岁月沧桑。我仿佛看到老水井下面铺开的水面荡开一圈圈圆晕,水花依然泛着涟漪在晃荡,仿佛听到“咚咚咚”的水声叩击井壁的声音,那多像是老者的笑声。依然看到村里的人们早早的来到了井边前来挑水,老水井并没有因为光阴的变迁而感到寂寞,还像以前那样坦荡、宽宏。

作者简介

穆建国,男,汉族,1983年2月出生,内蒙古兴和县人,毕业于内蒙古民族大学世界史专业,硕士研究生,现供职于行政机关。业余时间喜欢写作,在《内蒙古人大》 、《内蒙古晨报》、《乌兰察布日报》、《散文网》等期刊和网站发表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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