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古商城：一个巨型窨子屋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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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文阁︱窨子屋

作者：何漂

汽车一过雪峰山，便到处可见有着湘西民族特色的吊脚楼。湘西多崇山峻岭，楼一般都是依山而建。吊脚楼就像山体伸出的部分，与山融为一体，有的独自依靠，有的群立错落。像欲飞展翅的鹰，又像母亲张开怀抱。吊脚楼非常美。

在湖南，很早就流行一首民歌——《小背篓》，歌中描绘的“小背篓，晃悠悠，小时候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正是湘西风情，于是，我脑海中对湘西最深的印象便是吊脚楼了。吊脚楼以石块为楼基，背靠山体，而山外伸出的部分则用几根大木柱支撑，以维持平衡。我以前总是想，这吊脚楼到底结不结实？刮风下雨怎么办？山体滑坡怎么办？吊脚楼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大山，它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湘西大部分是山地，以前，这里没有现代建筑技术，没有钢筋，没有混凝土，建房子必须取材于自然，依山而建吊脚楼最适宜。我也从未想过，在湘西的老建筑中，还能找到一种叫“窨子屋”的房子，直到我见到了洪江古商城。

记得第一次去洪江，还没见到古商城，我就猜测洪江古商城到底是怎样的建筑，会不会也是湘西普遍的吊脚楼群。如果是，那古城便成了吊脚楼的世界，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我一路寻思逐磨着，总希望车子快点跑，早点到达目的地。

终于见到洪江古商城了，我的想象全成了泡影，这里不是吊脚楼的世界，反而都是像四合院似的的窨子屋。你瞧，那窨子屋规规矩矩的坐落，大多为两进两层，也会见到两进三层或三进三层的，最高一层多有木质天桥连通南北间。窨子屋基本都是外面高墙环绕，而里面都是木质结构搭建，屋顶从四围向内低斜，下面是豆腐块似的天井，吐纳阳光和空气，这颇有些“江南”味道的房舍，竟然跑进了湘西大山里。目前还比较幸运地保存了380余栋，且形态完好。当地政府也加强了保护措施，国务院把它们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北京有四合院，苏州有园林，这都是城市的名片，建筑永远是一个城市的形象代言。那么，洪江古商城的名片呢？当然就是这种像盒子、像豆腐块似的窨子屋。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一直讲究“大气美”和“对称美”，房子外观要大气，这代表地位和富贵，代表尊严和权势，布局和环境要讲究风水，大多数建筑是对称的，这也许反映了我们中国人追求中庸之道的哲学吧！吊脚楼比起这窨子屋而言，我总觉得似乎太小气了，不够它霸气、威武，也没有那么讲布局、排场。再想想，能在山坡倾斜之地建这样的房屋，我看是很了不起的。

曾有诗这样描写它：“人向阶梯时上下，屋随山势自高低”。窨子屋在我看来，真合咱中国人的审美口味。咦！你也许疑惑了！湘西乃蛮荒之地，一直都是吊脚楼的地盘，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建筑呢？难道吊脚楼它不眼红、它不嫉妒吗？你看那窨子屋，不但瓜分了山上的石块，用它作楼基，这当然是吊脚楼转让的技术，还砍了大批山林中的树木，用以作屋梁、窗台和楼板，这也是咱吊脚楼的风格，吊脚楼就是木制的房屋嘛！最让吊脚楼心疼的，莫过于它的最大特色——吊脚也被吸收进去了。可你从外观窨子屋，你完全想不到这里会是在湘西之地，你会以为是在江南的某个府苑，徽州的某个庄园。真得感谢这些洪江商人，他们太精明了，连房屋都要反映出他们“储贵护财”的心态。

吊脚楼相对窨子屋而言，是比较开放的。可能是山里人淳朴，没几个坏心眼，大多不会耍什么伎俩，弄什么花招，他们这些生意人一来，便不同了，伴随着商业竞争，必然会尔虞我诈，于是保护色彩要浓一点点了。人就是这样，总想把自己的内心世界用物质的东西表现出来，窨子屋似乎更合适洪江商人的这种财富保守性格，这叫“财不外泄”。以前，在没有生意买卖的时候，本地人大多是一些樵夫或者渔夫，一个个都是粗野的、淳朴的，直来直往，都是穷辈，没啥财富。自从有人来洪江做生意，财富便聚集了起来，当然贫富差距也逐渐拉开。人们开始注重保护自己的利益了，要把墙栋得高高的，把自己封起来，成仓库一般。或许是因为在洪江，不能像江南水乡平原之地，建大院子，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有花园池塘、假山雕塑，但是在这里，既要做买卖，又要居家，不如干脆弄出了像“窖”一样的屋子来，实用而方便。窨子屋是多功能的，不仅是经商的店面，还是生活的家宅。最让我感到诧异的，这种房屋还具备军事防御功能，足以见洪江商人的安全意识，保护自己，保护财富。也说明洪江商人的成本观念，不用花大价钱请什么家丁保镖之类的，这样的综合功能，也够让他们去设计的。

中国第一古商城 .洪江古商城

窨子屋的外墙，当地人称为“封火墙”。我初次听说，以为是“烽火墙”，还纳闷了好久，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愚钝了。可别小看这些封火墙，虽然不能和紫禁城的红墙相比，可它的作用大着呢？有三防功能，即“防火、防盗、防红杏出墙”。防火和防盗不难理解，防火嘛！名为封火墙，肯定是防火的，这种防火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自家起火，不殃及邻家；二是邻家起火，不殃及自家。至于防盗，我仔细瞧瞧，这封火墙也够高的，没几个有轻功能飞檐走壁的人是爬不上去的，再说要是家中溜进了贼，估计也会逮个正着，可以实行“关门打狗”的办法。防红杏出墙这就让人费解了，我想当年洪江商人也够有意思的，这封火墙，到底是防男人进来，还是防女人出去呢？说是说防红杏出墙，我想当时洪江商人的妻妾们大多是不够翻墙的本事，总不会为了偷欢去爬这么高的封火墙，万一摔成个残废什么的，那也太不划算了。因为窨子屋之间隔得近，且住户大多是外地人，各自保存点夫妻生活隐私还比较说得过去，高墙深院嘛，比较隔音，外面一般瞧不到里面。或许也有金屋藏娇之说，怕别人瞄上自己的漂亮女人，筑高墙而防范。总之防女人红杏出墙，还有待认真去考究一番，依我看，防男人的机率比较大。你想，商人一般都在外跑业务什么的，有时很少回家，家里有漂亮女人，自然会惹人打坏主意，半夜翻墙爬窗，很不稀奇，小说里的武大郎就是这方面吃亏的。把墙耸得高高的，看这些坏男人半夜还怎么爬。封火墙的故事还真是耐人寻味。

窨子屋（王天培将军旧址）

到窨子屋里面看看，便可见天井，以保证房屋的采光和通风。再瞧瞧这些雕梁画栋、飞檐翅角，真是图案精美、工艺独特。最有文化内涵的莫过于青石板造的太平缸。这些太平缸造型别致，其上刻有图画，有的雕着鱼龙变化，有的刻着龙门战蛟，有的写上“福”字，有的标记诗词，诗情画意，栩栩如生，格调高雅。我想洪江商人是重视文化的，他们把商业竞争的理念警示在自己的身边，不断地提醒自己。太平缸不是单单为了艺术享受，它主要是用于消防的。窨子屋里面大多是木材结构，容易着火，因此起着消防作用的太平缸是必不可少的。一旦着火了，火势虽然被封火墙封住不外蔓延，有了太平缸，就可以做到及时有效地救火。所谓太平缸，不就是为了保太平吗，既为房屋消防，又为保商业太平，以求财富。

猛一抬头，就是晒楼。窨子屋是封闭式建筑，如果住户要晾晒衣服，便要用到楼顶的晒楼了。晒楼有点像古代的天文台，因为地势高，又处于窨子屋之顶，适合人们观星赏月、品茶聊天。商人们也要有点情调，生意场上拼杀，也需要让自己轻松快活，风流一点的便可到洪江古商城青楼一条街消遣，那儿消费太高，且伤身劳体，有时还怕得罪妻妾，雅致一点的还是到自家晒楼，沏一壶好茶，端一杯洪江的桂花酒，在如水的月夜，与家人好友坐上一会儿，谈天聊地，很是舒心，很是休闲。晒楼上也可以谈生意，某一个金秋之日，空气清爽，风和日丽，邀上合作者往自家晒楼一坐，畅谈买卖，看一看群峰林立，心境开阔，这生意自然好谈。文人应该是最喜欢上晒楼的了，登晒楼而吟诗作画，别有情致。

我想当年的商人们在窨子屋生活是很快乐的，他们拥有财富，又可以享受天伦之乐。洪江商人很注重风水。你还别说，若是初次到古商城，还真难看出这些建筑布局的奥妙。这些窨子屋都是按八卦图布局的，以“山为骨架，水为血脉”，背山临水，依山就势，有“七冲、八巷、九条街”之说，如果到洪江古商城来旅游，你没弄清楚这个，那真是太可惜了。风水之说，其实是对人们心里的反映，洪江商人认为福祸运道在于天佑，要顺应天道，于是把古城建筑按“阴阳八卦”来布局。我有时也在思考，为什么有的巷陌是呈椭圆形的，而不是矩阵布局，这种椭圆形的巷陌也四通八达，当然这考虑了军事安全需要，一旦有战祸，人们便可以方便地转移人员与财产。

在唐代，中国城市规划就有了“市”与“坊”的分开，在洪江古商城也是这样的，街道按照“分开划市”的商业原则规划，这样就形成了比较完善的城市功能体系。一提起这里的城市规划，我还得佩服他们的规划师对于排污系统的设计，整个古城的排水、供水系统是完善的，这里大概是没有出现过下水道堵塞的现象。当年高超的城市规划设计，足见古人的智慧，你想古城依山而建，要做到排水通畅是很不容易的，可洪江却很好的处理了这个难题。我难免有些感慨，想一想，咱们国家多山地，少平原，人口众多，人地矛盾突出，往往搞城市建设，总要推平山脉，如果从洪江古商城这里取点经，也来个“屋随山势自高低”，既保护了生态环境，又给人以美的享受，那该有多好哇！城市建筑需要有自己的特色，像老北京有大宅院，威尼斯有水城，到洪江古商城来，真能体会到窨子屋的魅力。想想前人，他们还真是有远见，有创造力，有艺术思维。可惜，我不太懂建筑，仅是个外行而言，不然我一定要去多研究一番。

朋友，你一定对窨子屋产生了浮想，如果你愿意，就来这里看看吧！洪江古商城就是一个巨型的窨子屋博物馆。

 作者简介 

何漂，男，湖南湘潭人，现居长沙。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新潮诗会副会长、湖南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湖南诗词研究院秘书长、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等。现为《文艺巢》主编。2010年出版文化散文集《潇湘情韵》，2013年出版诗集《漂》，2015年出版长篇纪实文学《爱国诗僧八指头陀》（与人合著），曾获第三届中国徐霞客游记文学奖。

来源：潇湘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