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住】从《牡丹亭》到罗兰巴特
三年前的初春,因着一场人事的消黯,辗转流寓。终于在成都西北向的一处僻地,暂居休养。也是在这时期,我开始找些曲词来读,其中首先读的就是《牡丹亭》。《牡丹亭》游园惊梦一折中,有一个词“烟丝醉软”,着实痴迷了许久,一直萦绕心头。
记得当时,也想写点纪念罗兰巴特的文字。于是把读曲的一些感想,零碎地汇在一起,以此来作文纪念。我把“烟丝醉软”这个词,拆作了“烟丝”、“醉软”两个词,描述出了自己的想法。
烟丝“烟丝”这物有两种可见的:一是卷烟中细细的烟丝;二是一丝丝一缕缕的飘溢而出的烟。还有一种是可以嗅到的一团浓郁的、却时强时弱的气味,这气味就在你周围笼着你,从未离开过你。这三种看似特殊的存在时刻,就在你点燃一支香烟时,或者你身旁的人点燃一支香烟时,便悄然来临。然而可以有更隐秘的美妙时刻,只要你放弃两种可见之物,只是凭借嗅觉——那就是你置身于一片白色荼蘼花丛中的时刻。醉软“醉”有五种醉法:陶醉、沉醉、迷醉、宿醉、烂醉。这五种醉法又非常离奇地都与某种“软”相对应。陶醉是一种感官与非感官的某种“崇高”的偶然结合,感官与非感官的界限此刻“软化”;沉醉是一种只是暂时的但彻底的自我放逐,在这一过程中理性的统治地位变得“软弱”不堪;迷醉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被吸引,它与所谓“人生观”、“世界观”的长期“疲软”有关;宿醉则是一种积郁已经久的浓稠,它把钻石搅拌成了果酱,把最坚硬之物变作了一种可食用的营养;烂醉可以不必加以论述,烂醉如泥的那种“软”是化学性的反应,不符合精神现象学。总之,“醉”必然与某种“软”有关。
一直挂念着的一个词,就这样分拆着牵挂,如同梦与醒,沉与浮一般。词与人事一般,拆开来总是不妥贴,合一起又总是不真切。在这种不真切与不妥贴之间,心与境的浮迁带给人的忧与悦就稍稍平缓一些了;因着对种种不真不妥、不切不贴的不适已预先有了掂量。于是,终归释然或淡然罢。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三年前初春的呓语,即使不算佳好至少也并不可笑了。“烟丝醉软”这个词,恍似已无从索引,无人查考。昨日晴好,与菊卿行至一更僻远农家,行至一荒园杂丛时,竟生生的与“醉软烟丝”邂逅。那一丝盘卷的青丝,蜷伸着幽雅,在这黯淡秋光中平添清丽。
其实,那只是一缕青藤尖端的嫩蕊,蜷曲着小小的圈儿;却足胜过那些大章大段,描烟画醉的大字了。
二OO八年九月二十一日午后
偶然感怀,暂记备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