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闹鬼”的河/庆元

文/庆元

一条“闹鬼”的河

门外一条已有年代的小河,不算宽也不太长,这段河水虽百米,却绕了二个S弯,缓缓向东流去。

这条河,经一涵洞上引运河之水,下连里下河腹地。

这条河,昔日也曾繁华热闹过,舟船往返、码头拥塞、吊机隆隆、车拖人担,满仓的生产资料和生活必需品,源源不断地运往乡镇八方;又满载着农副土特产品分流到城市各地。船娘们总是捂着鼓鼓囊囊的口袋,笑眯眯地催促着男人们:快点,快点拔篙,开船喽!自己却早就稳稳地靠坐在尾舵旁,小孩正蹦跳在船头甜甜地吮着大王水果糖呐。

这条河,那时水质清澈,鱼虾蟹鳖任逍遥;娘们在码头淘米的白色米浆,引惹来一群群小鱼儿,直往淘米箩里钻呢。

这条河,我已记不准哪个年头忽然萧索了,轮船码头的小客轮停开了;接踵而至的货船也没了影儿;不久又驱赶来了几条兴化帮的铜匠秤杆船。没事时,我便好奇地看着吐着红光蓝舌的熔炼小坩锅、听着乒乒乓乓的砸铜声、呼啦呼啦的风箱喘气声、的的笃笃的小锤敲打声、咝咝啦啦的钢锉加工声,幸亏这首不协调的交响乐,霎时打破了河面死样的寂静,给我冷漠的心情有了些许安慰。

终於有一天清晨,那仅有的几条可怜的铜匠船,又离我而去,不知漂流何方?一种莫名孤寂掠过心头。

这条河很奇怪,自从没了人的生机,水边的几棵蒿草几杆芦苇,不知从哪里迁徙了过来,不经意间,蔓生得很茂盛、很疯长、很称霸。

这条河很脏,住户越来越多,行人掩鼻嗤以臭水河。由于长期排水不畅,有年发大水,黑龙肆虐,户户污水盈尺过膝;家家庭院可捕鱼;门前菜地被淹,站在高处垂钓丰,我们也没少吃县里救灾油米面。

政府体恤民情,建造节制闸,死水变活水,从此河不再脏水不再黑。十五年的艰难拆迁,留下处处“两伊战争”的残迹,河里的芦草又成了连片的“风景线”

这条河很诡秘,许多年前,它穿越数座荒坟野塚而过,由于它被多年冷落与无人问津,于是就有了聊斋的氛围。

河二岸的荒蕪杂乱,倒是蛇鼠狗猫大仙的绝佳处所,黑夜雾霾平添了许多恐惧感,大人们总是拿它吓唬小孩,禁止其去那里玩耍的。

要说这条河啊,的确有点扑朔迷离,不仅难治理,而且曾经留下几多惨剧。

这条河会“闹鬼”,並非专贬它的水患,这个闹字,倒是有点由头说法的。

从我过去目睹的事实,在这仅百米的咫尺河段,短短几年来发生四死二危和不少的小危小险,每每谈起,总令人不寒而栗。那时疯传:这条河里有“淹死鬼”、不干净、找替身、傍晚切莫去河边,多烧些纸钱消灾,敬鬼如神。

不妨补叙一下。我的紧邻,聪明小男童年仅四五岁,不知怎地,从后河大码头滑落水中,经五六壮汉满河摸捞,最终还在原处托起,然已青紫疲软,回天无术,惨!

数日后晚,因疑似一小青年为蟊贼,追赶逃蹓慌不择路,从小平房入河溺水而亡,翌日望其母桥头焚纸痛不欲生,惨!

年把后,一酒汉夜归,不知何故滚翻河中,后经打捞,手表指针停在十点,惨!

对河一老者,衣食无忧,失踪原因不明,次日竟赤条条露顶河心,惨!

一女童河边玩耍,不慎落水没顶,幸经会水者抢救免难,悬!

桥口一少妇,因邻里口角投河轻生,灌足一肚脏水获救,悬!

尚有不足挂齿的许多不测……

鲁迅先生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若照此说,世上本无鬼神,造传的人多了,便有了鬼神,而且比成路更神秘更吓人。

一时,有说月黑风高,夜行河边,总觉有踢嗒之声如影随后,于是加快脚步,愈觉跟声更急;有说河中时有扑嗵扑嗵作怪之声;又有愚昧老奶奶说,阴雨夜深,能断续传来小孩啼哭,听者无不汗毛倒竖;还有玄乎者说,见不远处一黑影,瞪着绿莹莹的双眼,在暗处窜来窜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有风吹草动之人,将芦苇蒿草的沙沙摇动,也赋予水鬼的穿行留声……

我很赞成费尔巴哈的真正的唯物主义和现实科学的观点,从不相信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的臆造,也就根本不受鬼神说的迷惑。

我的胆子本不大,(其实我是无胆之躯)甚至连跨过不足0.8米宽的小缺口都害怕,而唯独不怕鬼,因为思想上实在无鬼,所以单身行晚路总觉安然。

这条河里究竟有没有“鬼”?肯定没有!

我还是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四周沉寂、芦草沙沙作响的夏夜,怀揣手电,独自来到后河边,早年淹死小童的地方,屏息细听,举目四顾,没啥。

哧溜,一道黑影从脚前穿过,这一突招,令我顿觉头皮一麻,心中有股莫名冷嗖嗖的感觉。稍俟稳定,亮手电,循迹往瓦砾破棚去,旋见一只野黑猫瞪着碧绿的双眼,护着腹下一窩肉乎乎的小猫。复见不远处草丛中,二只黄鼠狼追逐嬉戏调情,並伴有窸窣之声,其余未见未闻。乘着夏夜的清凉,安然入睡。

春暖花香、水肥草丰、正是鱼儿撒欢时。此起彼伏的扑嗵之声,惊扰我的酣梦,难道河里又在“闹鬼”?悻悻然披衣推窗,却原来,雌雄大鲤前游后追,为繁衍后代,忙得不亦乐乎。“水鬼”的扑嗵原来如此。

前几年,创建卫生文明城,对于这条久淤脏乱的“闹鬼”河,进行彻底的清理,干了个底朝天。有人说,看到了一只老王八,又有人见到一条大烏鱼,真耶?假耶?再听老妪言:这下好了,河底现天,“水鬼”搬家,从今这条河不会再闹“鬼”了。

世上没有鬼。如果家长看护好教育好童儿,不单独去河边玩要;如果疑似小蟊贼不跑不蹓说明情况;如果醉汉不酗酒头脑昏糊;如果老者有人监护好;如果邻里和谐心胸开阔,那么河水中伤亡的概率将会大大地降低,“水鬼”也无可乘之机。

我在想:中华优秀的文化遗产,历史的年轮,也不排除异端邪说。中央狠抓二个文明建设,正是提高全民素质,传承发扬光辉灿烂文明古国的必要之举。

这条曾经繁忙的河、脏乱差的河、“闹鬼”的河,已纳入老城区改造的蓝图,我憧憬着二岸垂柳依依、绿草茵茵、鸟语花香、亭榭相连、小桥流水、休闲娱乐……,我这岸边人家,那时是何等的陿意和悠然自在。

没有鬼!这条清澈的河啊,永不“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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