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跄中踏实的脚步

夜色朦胧,一轮明月,独见梢头。虫鸣呢喃,夜风习习,一流浮云,飘然而动。

一张木桌上四五样家常小菜,虽不丰盛,却精致别样。两张红脸,一张布满了皱纹,另一张却光纤发亮。

年轻点的是小张,医大的优秀毕业生。分配到市医院工作了两年,自感一身的学识与抱负无法正常施展,决定弃公职自谋出路。经过调查、权衡后在市郊一处范围较广的区域,准备开辟一片新的天地。这区域中,只有一位年长的“土医生”,俗称“赤脚医生”。

土医生是老张,已经在此处行医多年。并无见树,但为人和善,四周的民众都愿意与他来往。自然这是小张的“强劲对手”,想打破人们的先入为主,并不是那么的容易。

经过选址与装修,一间崭新的医馆拔地而起。老张的诊所相比之下,老旧而又疲沓。小张的朝气,老张的暮年,这又是一个硬伤,老张比拼不了。加上小张新开张,优惠政策,老张的病人都悄然移步医馆。

可是老张并不在乎,他说:“我老了,有人顶替是好事。”

大伙都认为老张甘败下风,也都纷纷转至医馆看病,老张的诊所逐渐门可罗雀。

时光飞逝如梭,转眼就是一年。

人们慢慢地发现,原先跑往医馆的众人,又都纷纷跑回诊所。可是医馆的医者没有变,价格没有变,甚至装修依然崭新,可是如今老张的诊所,又门庭若市。

人们百思不得解,一直观察着老张,可是老张依然与过往一样。看病,喝茶,听老调,与没有人找他看病那段时间一样,没有什么转变。

可不同的是,小张急躁如焚。查找了许多医书,询问了许多同学,观察了许多病人,就是无法察觉缘由。

最终,小张放下了医大毕业生的架子,约上老张,一来了解情况,二来交个朋友。

两张红脸,一张布满了皱纹,另一张却光纤发亮。酒过三巡,话便多了。

“张老医师,我敬您一杯。来了一年,逐渐发现您医术确实高明,令我佩服。我先干为敬。”小张举起酒杯正想一干而净,却被老张用手按住。

“小张兄弟,先别急着干完。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你这宴请,我老张心领了。不过你之意不在酒,我老张也心知肚明。”老张微笑着,与平常一样甜甜的笑。

小张一阵尴尬,只好将酒杯放在桌上。

“小张兄弟,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本事。不过,你来的这段时间,我也逐渐明白了,医者都应该如你。我想过些日子就把诊所关了,这应该是你的天下。”老张举起酒杯喝完杯子里的酒,然后向小张晃了晃,示意小张干杯。

小张蓦然地望着老张:“张老医师,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为什么一年后人们又都往你这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可不敢要您老人家关店呀!”

小张慌了神,又举起了酒杯,却不知应该喝下,还是不应该喝下。

老张开始有些醉意,却笑着说:“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怪罪你。其实,我是真想放下了。”

“这是为什么?难道您不行医了?”

“行医是我的梦想,我没有读过医科大学,我家世代行医。所以,从小我的父亲便将祖传的医术手把手教我。可是如今,你来了,我明白医者的真正含义,你是个好医生。”老张笑着说道。

“张老医师,您过奖了。只是您又为什么要关店?”

“这一年来我对你的观察中发现你每次给病人看病,都会仔细询问病人的情况、病史,与病人讲清病理。如何配合医生治病,哪些食物、药物要注意食用、忌用。特别是可以在食物方便克制的,绝不乱用药。这方面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医大优秀学生。”老张举起了大拇指。

老张眯着眼,放下了手:“可是,为什么一年后人们却都又跑我这里来看病了?原因也出在你是医大毕业生上。”

老张这样先扬后抑的说法,令小张诧异。

“这是为什么?”

“其实,是因为人心。因为人心的浮躁,当今的社会是一个信息万变的时代,也正因为信息的快速应对,使得人们急功近利的心态严重。只要可以快速完成的事务,没有人愿意过问过程,都只想要结果。往往完美的背后却是掩盖着丑陋现象下而产生的,并不是真正美丽的展现。”老张这样一说,小张似乎明白了。

只是他不明白这些与行医有什么关系?他承认信息时代给人们生活便捷的同时,一定也有它闭塞的一面。只是人们生活快捷了,节奏加快了,有什么不好吗?小张愣愣地望着老张,不知如何回答。

“是这样的。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为病人看病时,总会认真地询问病情、病史,包括当天内或几天内所吃的食物、药物等等。问清这些后,你还会根据病人的情况与经验,告知他一定的病理,说清注意事项。可是你有没有发现,人们根本不关心你所说的,而只注重病什么时候会好?”老张这样一说,小张也发现确实是这样。有时,他还感觉有种秀才遇上兵的难处。

“所以呀,一年前,大伙都认为你是个好医生。把病由了解的透彻,把病理叙述的清楚。所以,都跑你那里看病去了。可是,后来跑回我这里的原因,就是你的正确行医手段。你会根据病人的病理,慢慢让病人恢复健康,而且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再复发。”老张顿了顿,有意停了下来。

小张看看老张,他这样做完全是因为病人身体的需要,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他不明白,这有什么错?

“难道这样做有错吗?”

“你没有错,但是病人却认为你做错了?”

“为什么?”

“因为,你按病理慢慢调理病人,可能得三天以上,病是好了,可是时间太长。现在人太过浮躁,没有人愿意等那么久。而来我这里,我用药重,再加上前期都是我在看病,药量过重。你再怎么看,病人也看不好,只能找我看,药到病除。这样,表面上病是我看好的,其实加重药量对身体的坏处,你我心里都清楚。”老张说出了真实的情况。

“哦。”小张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老张愿意说出这些,已经是不容易了,等于砸自己的饭碗。

“观察了你一年,我知道你是真心行医,与我年轻时一样。所以,出于医者之心,我必须关掉这个诊所。只是如今多是我这样的医者,你独秀一枝的方式,可能吃力不讨好,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别再走我一样的路,我先走了。明天,我就会把诊所关了。你保重哦,小张兄弟。”

老张一口喝下一杯酒,起身走了。

酒喝多了,老张的脚步有点踉跄,但是小张知道老张走得很踏实。

月再起,云散,皎洁的月光,印照着老张的背影,依稀拉长了,仿佛为老张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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