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注释(八)
【原文】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译文】
孔子说:“人都说我有智慧,策马奔走,自投于圈套陷阱之中,却不知道逃避。人都说我有智慧,选择中庸,却一个月的时间都坚守不了。”
孔子说:“颜回做人,选择中庸,但得一至善之理,即拳拳奉行于心而不会失去。”
【注释】
[1] 总说
宋·黎立武《中庸分章》:“第四节以《乾》之象推之。《乾》之“九二”,体为中,用为庸。惟明则知所择,惟诚则知所守。二爻之变为离坎,得之则为离之明、坎之诚,失之则为离之罟、坎之陷,存乎知与不知而已。知莫大于舜执两端而用中,其次莫如顔渊择中庸而能守。舜达而在上,《乾》九五事也;顔子穷而在下,《乾》初九事也。故《中庸》兼举以明之。”
宋·卫湜《礼记集说》:吴兴沈氏曰:“择之为义,非区区拣择之谓也。以吾天知之见,照夫善恶是非之机。苟得夫中节之善,则谨守而不失。其于中庸也庶几焉,然犹未善也。至于忘夫善,而舜之用中,则为至矣。子思子欲发中庸之精粹于群圣贤事为之际,必首证以知之事。盖圣道之妙,无不自知入也。既明舜之知如此,又辨人之知如彼,复以颜子之事,勉天下之人,可谓善明中庸者。”
[2] “人皆曰予知”段
宋·朱熹《中庸章句》:“此第七章,承上章大知而言,又举不明之端,以起下章也。”
卫湜《礼记集说》:建安游氏曰:“定内外之分,辩荣辱之境;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则君子所谓知也。今也乘时射利,而甘心于物役,以自投于苟贱不廉之地,是犹纳之罟擭陷阱之中而不知避也。此于荣辱之境昧矣,其能如探汤乎?择乎中庸,则知及之矣。而不能以期月守,则势利得以夺之也。此于内外之分易矣,其能如不及乎?若是者,彼自谓知,而愚孰甚焉。故继舜言之,以明其非知也。”临川王氏曰:“孔子叹人既以知称,反不能辟罗网陷阱之患,是岂足为知哉?君子之知则不然,守乎中庸之道,能周旋委曲,俯顺天下之情。时刚则刚,时柔则柔;可行则行,可止则止;素患难行乎患难,素夷狄行乎夷狄,故祸不能及也。宋桓魋欲害孔子,而孔子曰天生德于予,唯有德者能受正命,则死生岂患之乎?又厄于陈蔡而弦歌不衰,此见其穷而不困,忧而不畏,知祸福之终始而不惑者也。盖能守中庸所以然也。”延平黄氏曰:“莫之知辟者,不知罟擭之为害也。不能期月者,不知中庸之为善也。不知其为善,则不知其为害,故不知辟与不知守者,皆非有智者。”兼山郭氏曰:“道之不明,则天下之人蔽于所利,而昧于至理。是非汨乱,吉凶混殽,率趋于危亡之途,日以泯泯醉生梦死,曾不自悟,恶睹孔子之所谓中庸者乎?子曰:‘吾见蹈水火而死,未见蹈仁而死者’,此之谓也。”
[3]“回之为人也”段
卫湜《礼记集说》:建安游氏曰:“道之不行,知者过之。如舜之知,则道之所以行也。道之不明,贤者过之。如回之贤,则道之所以明也。”
临川王氏曰:“《易》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在《易》言颜子之去恶,在《中庸》言颜子之就善也。”
延平周氏曰:“舜之所以为舜者,以其好问而好察迩言。颜回之所以为颜回者,以其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也。然用之于民,则必言舜,而择乎中庸,则必言颜回者,盖圣人达而用之者莫如舜,贤人穷而择之者莫如颜回。于贤人则言中言庸,于圣人则止言中者,圣人则能变矣,而庸不足以言。”
霅川倪氏曰:“前举舜取达而在上之圣人,此举颜子取穷而在下之贤人,以为则法也。颜子贤而在下,率性而行,虽不能行其道于当时,而可以为万世学者之准的,是亦修道之敎也。”
【解读】
“人皆曰予知”,旧注多指常人之智。这种解释恐非孔子“道之不行矣夫”之本意,当依南怀瑾先生《话说中庸》,以感慨道不能行和自谦为正解,是孔子自况之辞。在《易》为《明夷》,其“九三”与上,正应上极暗而下极明,故诛其君而吊其民,未尝遽用其明而不敢自称“予知”:“这就是孔子生当乱世,想要实行传统的人伦大道,穷其一生精力,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伟大之处。从他出任鲁相以后,明知绝对不能即身可救鲁国的衰败,就毅然离开父母之邦的故国,先到齐国,然后又周游列国(有说是七十二国),中途又与弟子们困厄在陈、蔡之间,七日不得饮食,几至饿死。最后只好长期居留在卫国等等的经历。这就可以明白他的一生,并非是如他自己所说的‘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的行径。事实上,他是被时势人事所迫,处处碰到世途上的陷阱,使他始终困于尘劳而不能大行其道。但他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总希望以自身的教化,能够唤醒人心,返还正道的愿力,始终不变。”本段之注释,仍列举旧注,以供读者自辨。
“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驱”字,意为策马。其用法,与《战国策·齐策四》“驱而之薛”同。
孔子曰:“择不处仁,焉得知?”孟子曰:“知之实,知斯二者(仁义)弗去是也。”盖即本文“守”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