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人民公社岁月(三)西院二奶奶
人民公社岁月
作者:古彭万俟轩
我是那个时期的过来人,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民公社社员,我最有发言权。我笔下的“人民公社岁月”,没有无原则的吹捧,更没有蓄意的编造,都是自己实实在在的经历。
本文分二十八章展示
已发布过的有:
一、父亲当队长点击链接文后
二、玉春哥说他的“两颗大白菜”
三、西院二奶奶
二奶奶一辈子没起个名字,会计账本上叫张王氏,年长的唤她二大娘,晚辈们都称她二奶奶。
二奶奶男人死得早,跟前只守着一个女儿。
闺女出嫁后,她一人怪孤单,望见孩子就亲得不行。
煮把蚕豆也南北里喊几个孩子来,吃了不算,临走还给装一兜。
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病恹恹的。
入冬就喘,喘得蜷缩着,三级风都能刮跑。
闺女不守在身边,再加上这般光景,队里便让她吃了五保。
我们村很美。
门前清泉,背靠青山,山坡上,房舍间,老辈人还为后代留下了一大片杏园。开春,雪白的、粉红的花蕾绽满枝头,风吹花落如雨;入夏,橙黄橘红的杏子伸头探脑,惹得伙伴们流涎欲滴。
“四清”时杏园打价入公,每家房前屋后还留两棵备孩子解馋。
二奶奶的院墙外有一株,外号“关公脸”,熟时红彤彤的,鸡蛋大小,咬一口如啃香瓜;院内那株“小油果”,果小皮亮,看去透明,塞进嘴如吮蜜汁。
尽管“小油果”年年挂果少,二奶奶还是把它留下了。
进了五月,二奶奶的小外孙来了。
老人拉着他的手:“这棵是咱家的,想吃,门后有竹竿!”又指着墙外:“那边的可不许打!”老人心地实诚,队里打了杏子都先放在她房里。
她出门一把锁,连小外孙也不让进。
那会老人已七十出头,身子不大好,还不想闲着,缠着队长要点活干(我记得是1967年,那时我父亲还是生产队副队长)。队里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去看杏园。
其实这活并不轻松,偌大的杏园,沟沟坎坎的,走起路来磕磕绊绊,馋嘴孩子还欺她年老体弱眼头不济,东躲西藏给她捉猫猫。好在她只管白天,晚上由队里派年轻人看守。
二奶奶知道年轻人事多,总是啥时来啥时回去睡觉,鸡叫头遍又早早爬起,好让守夜的不误下大田。
那天傍黑,我约小伙伴去偷“关公脸”。谁知刚爬上去就让二奶奶发现了。她攥着竹竿,像枪似地朝上戳。
我吓坏了,拼命向上爬。这一来她慌了手脚,扔掉竹竿:“哎,哎,别摔着!”
等看清是我,她先放走了小伙伴,转过脸又用指头戳我额头:“你呀,尽朝你爹脸上抹黑!”我羞愧地逃走了,从此再不敢到杏园来。
一九七六年春,老人八十二岁时得了一场重病,竟一撒手去了。那会队里还不富裕,可是,队委会研究丧事时,却一致同意多花费点。
我父亲是队长,他还找人请来一帮喇叭匠;队里又扯了二十丈青布,姑娘大嫂争争抢抢,裁剪了二百只黑纱分给大伙戴上。
丧事办得隆重,出殡的队伍排了半里路。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家丧事办得这般气派。
推行责任制那年,该分的都分光了,就剩下那片杏园。
分开吧,一家一户没法管,放一块吧,可谁来看呢?
有人出馊主意:刨掉分了算了。
父亲那会刚退休不久,听到这个结果,连连叹气说:“他们哪里是置业的,全是些败家子啊!”
父亲早已作古多年,他哪里知道,现在的“败家子”越来越多了!
(淮海名人馆/范玉友/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