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学谦||宅家记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

邻居告诉我，他家两个孩子，从春节到现在还未下过楼，已经四五十天了。四五十天，若是闭关修炼，不管是功课还是心境，必然能修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如此宅家，不管爱与不爱，受疫情影响，成了全民状态，但是修成正果者却廖无几人。就如我们，身在陋室中，心在天地间。心静不下来，做什么都显得浮躁。关住窗子关住门，灵魂都会出窍。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飘荡，东碰西撞，先是眼睛受伤，再是耳朵嗡嗡，原来的耳聪目明突然就是失聪失明了。

时间会磨掉好多东西，最先磨掉的是读书写作的心境。往日常常埋怨没有时间陪家人，没有时间写文章——这正是我的爱好。而宅过两周后，竟然突然放下不想再做了。连那用眼睛盯着的疫情数字，已看得不很明白，看得模糊不堪了，从恐惧看到无所畏惧，从感动看到麻木不仁。

窗外，是一个明媚的世界，阳光越发地灿烂，天空越发地蓝。或许风是有些冷的，但隔着窗子只能感觉到光，感觉到温暖。

想出去！这大概是不能静心的一个原因吧！

宅在家里，心多半在户外驰骋，想象骨汤泡、羊肉泡馍、菌汤泡馍、葫芦头泡馍的味道；想象肉夹馍、擀面皮、热面皮、米皮的香味，里边最好放很多辣子、很多醋，辣得过瘾，酸得牙疼。或者几个人围坐，吃一口火辣辣的火锅。要不然，就是白水包子了，皮薄馅多，浇上辣子油，热腾腾地，一口下去就抵过了所有美食。

按照往年惯例，春节后一周，我们开始上班；两周以后，学生开始上学。今年错峰上班或者到小区志愿值守时，女儿最是高兴了，好像门一打开，阳光、春风都进来了，而最令他们高兴的是，我会顺路买回些蔬菜、水果、羊肉卷、鸡蛋饼、小油条、横寨锅盔、火锅底料。若是买了小蜜桔或者草莓，他们就呼啦呼啦一口气全部吃完，全然不知物价都涨了好多。

我带着这样的光进来，宅家就变得更加有趣了。要吃火锅，我就从网上买了一个可以吃鸳鸯锅的电火锅。快递还是比较厉害的，从上海过来也就两三天时间。女儿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我们用的是海底捞的火锅底料，放入葱姜蒜，放入各种丸子，放入他们最爱吃的羊肉卷。第一顿煮菜吃，第二顿煮面吃，一下吃一天，大家吃得不亦乐乎。

借一点春风和阳光，吃得安心满意了，宅家也变得有意义了。几点起床、几点做饭、几点吃饭、几点午休，几点晚睡，似乎一件件一桩桩都回归自然了。岳母会在6:00以前起床，开始写回忆录，已经将厚厚一沓纸写完了。我7:00前起床，起来读书，或者背诵唐诗300首。我是要下决心把这些背诵完的。我在客厅背诵，一边走动一边朗诵，大概要走2000余步，一首短的诗歌才能勉强背过。爱人和两个女儿都睡着。

第一个被吵醒的是小女儿，她现在才上中班，但是一上学就睡不起，一放假就起得早。她会悄无声息地跑到岳母的房子，岳母写回忆录最是不怕人打扰。女儿一过去，她就收拾了草稿，陪她小声地说话、做游戏，或者用扑克玩收麦子。等到我意识到，早已经阳光明媚。整个阳台、整个卧室都已经明明亮亮了。

看看时间，其实才不到半个小时。阳光从不缺席，但却有一种突然而至的感觉。爱人和大女儿该醒来了。他们是被我唤醒的。女儿开始读《平凡的世界》，爱人拿了一本《人民文学》，开始读里边的小说。当我们都拿起书的时候，小女儿就开始要换另一件事做了，这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爱好，也是我们的担心，但是我们都害怕她止不住地哭声和泪水。

她打开电视。开始找自己喜欢的节目。她大概已经把自己喜欢的动画片看完了。随便打开一个，都已经看过。前一段时间看起了和生活百科有关的《飞碟一分钟》《自然界的恶魔》，几百集都已看完。然后就看游戏视频。她幼时看的“叔叔鸡蛋”“阿姨鸡蛋”已经没了兴趣，最近天天看《吃播》《嗨，基尼》《鲤鱼直播》《伶可兄弟》。有一个玩“泡泡胶”的游戏视频，一个小女孩把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泡泡泥能玩到半个人大，然后又玩到乒乓球大，很是神奇。她看《吃播》多半会在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看着看着就嚷嚷着肚子饿了，并且指给妈妈看，确定自己一半肚子已经饿空了。《嘿基尼》的配音最是我们一家人受不了的，但是她却执意一次次把音量调高。我们再指责她，大女儿就出声了，要求我们对外国主播多些宽容。再要说，小女儿的眼泪就开始哗哗啦啦了。她是最擅长哭的。平白无故地，大女儿说，一二三，哭。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吃饱喝足之后，好像几十年积攒的困乏都睡没了。这样的感觉最是奇妙。在读书之外，有一种特别想运动的冲动。先量量体重，天哪！我竟然90多公斤了，但却觉得身轻如燕。原来做女儿的床和马，勉强在床上爬动一两圈就累得受不了了。现在直接在客厅爬，一圈又一圈。而且又做了女儿的“架架”，这是她起的名字。我把她架在脖子上一个房子一个房子转悠，在客厅里做下蹲，一次就能做30几个，这个过程我们都很享受。做俯卧撑也是一样，原来做不了几个的，现在能做40多个。女儿总会在我做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趴到了我的背上，还好，我竟然可以负重做20多个。可是平板撑是不行的，我和爱人、大女儿，再加上侄子合在一块的时间都比不上小女儿。她在做平板撑上称王称霸，竟然用她有些稚嫩，很不成逻辑的语言给我们分享运动体会，教我们怎么撑臂、怎么呼吸、怎么坚持下来。

午睡起来，阳光灿烂，也正是要伸懒腰的时候了。在大女儿的提议下，我们一家四口在客厅玩起了砸沙包。我们没有沙包就用女儿的毛绒玩具代替。我与大女儿一组，爱人和小女儿一组。爱人最是厉害的，总能识破我们的计谋，每一次都能接住。大女儿看起来雷厉风行，但是却应付不了大人的计谋，稍微一放松，就砸到了脚上、腿上、手指上。小女儿不好说，我们都不敢用劲，她虽没能力、没技巧，但是也往往能接住一两下，把已经砸下去的妈妈救活。而我，虽然各种计谋都能识破，但是身体却跟不上，腰弯不到位，腿抬不到位，跳得不够高，低得不够低，只能噼里啪啦被砸下去，空留下气喘吁吁和大汗淋漓的样子。

而玩得最高兴的还是打升级。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因为我怀念起了学生时代。可惜岳母、爱人和女儿都不会玩。我就教给他们，很快都学会了。这是连岳母也能参加的游戏。岳母多次赞叹，家人多了还是好，能打升级，能吵吵闹闹，能嘻嘻哈哈，经常使房屋充斥着欢声笑语。岳母的水平也是相当高的，她就与爱人一对，我与大女儿一对，但是往往我与大女儿遥遥领先。小女儿就跑来跑去的看谁有大王二王，提前泄露出来。从我最开始提议，到最后都是岳母和小女儿提议了。岳母享受这个过程，而小女儿就想不来了，她不会玩，但是却最是惦记，总会一不留神喊着：“打牌，打牌”。

等到大女儿开始网上上课，一切都变了。阳光依然从窗外明亮地照进来，但是游戏声、嬉闹声一下子就少了许多。女儿开始听课、做作业，一家人开始早睡早起，开始分了周内周末。周内认真充电学习，周末踏实快乐放松。其实，大女儿最是能影响家中氛围的。因为她一开始学习，小女儿也愿意画画、涂色了，整个家庭就又笼罩在一种更深层次的欢快中。

也是奇怪，今年天气总是格外好，天天阳光明媚，日日蓝天白云。与这种天气相配的或许就是家中的幸福安康了。前者似乎由天做主，后者却不一定能由我们自己做主。

打开窗子，我们依然能够听到正在广播的疫情公告。再看手机，全球疫情已经造成了巨大的恐惧。能够让我们安宁的，或许就是这扇窗子，这扇把病毒挡在窗外、把阳光放进来的窗子，这扇由党和国家、国士、英雄和人民组成的窗子。这扇窗子，不仅能遮风挡雨，更能制造阳光，让春天过去了还是春天。

现在，我们该从春天出发了，走向下一个春天。

作者：郭学谦，白水县林皋镇古槐村人，陕西省作协会员，白水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你是我今生最美的相遇》《过往》，诗集《这莫不是一次错的相遇》，入选《长安诗风十人选》《长安风诗选中国当代诗人卷》《难忘的时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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