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衿||​夜幕下面有星光

夜幕下面有星光

——写在与故乡分别之际

白衣青衿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也唯其短暂而显得更加美好……

在新旧年交替之际，当其他人都在欢庆新年假期时，而我却不得不告别故乡，踏上了一段新的未知旅途，探乡，有来就有归，这是一条最为浅显的道理了，就像生活会有始有终，人有生老病死一样，一件事有开始的时候也就会有结束的时候，没有哪个事物会长久屹立而不变，但是于我而言，此时与故乡的分别却像一团烈火，烘烤的我难受不安。

临行的早上，刚一起床便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一刻，平日美味的饭菜感觉味同嚼蜡，口干舌燥，草草潦潦吞咽了几口饭菜后便再也吃不下了，平日翻阅的书籍此时也极其晦涩难懂，甚至收拾行囊时也感觉昏昏沉沉，手脚不知在干什么，整个人心烦意乱，大脑陷入了片刻的空白。

尤其是下午起床后，看着哒哒响的时针，数着那一点一滴正平静流逝的时间，内心五味层杂，总觉得有什么重如千斤的东西狠狠压在了身上，想搬开却又无处下手，此时的身子不知是不是由于中午睡觉盖的厚了些，竟然也渗出了一身汗，眉宇间的汗珠更是直接滚落下来，拂手拭汗，手上满满一层水，起身洗澡，恍惚间有点头晕目眩之感，我知道这毛病出在了哪——就是这颗心在作怪，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会有什么办法呢？

我本一届凡夫俗子，吃饭，穿衣，睡觉，玩乐，我愿意去做这些凡事俗事，我愿意当个傻子，我愿意懵懵懂懂，因为这样大概是最快乐的了吧，最不懂人间滋味的了，这样的人活的大概最幸福了，可我的这颗心喲，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呦，他愿意吗？他不愿意……

他是如此多愁善感，让我这肉体不得不承受那千斤重的苦痛。为此，在白发苍苍的老人招呼我喝茶时我竟不能发出一言来，那时的情绪竟是如此脆弱不堪，眼眸中的泪水刷刷往下流，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应过分思恋故乡，可我的心是如此脆弱多情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小事都能深深印记在他身上，让他有了这么好的记忆力，让他对每一丝的温情，每一刻的欢笑都能牢牢记住，那温情是如此温暖，轻轻撩动着他，一撇一捺皆是那样柔和，可如今，这些东西都要暂时离开他了，他能不伤心吗？

我的这颗心呀，又是这样的矛盾，在社会生活中，他表现出了多面性，似隐似现，暗暗撕裂着承载着这颗心的肉体：

有时他是那样的火气大，大到一提起一些让自己痛苦难受的事就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人家对方活活烧死才好；

有时他又是那样比天高，比海深。什么学问都想学一学，什么道理都想悟一悟，什么书籍都想读一读，生怕蜗居于世上，庸庸碌碌如蝼蚁般了此一生，对此，我曾用一句话来记述这颗心：心比天高，不知海深几何。自视清高，实为白衣青衿。我窃思，若不是有这尊肉体加持，怕心早已经跳了起来；

而有时他又是那样绝望无奈。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千年前，苏轼在历经磨难后写下了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千年后，我的这颗心呦，竟为之十分动容，大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甚至还逼着我这肉体写下了几句话来倾吐：

夜微凉，树婆娑，雨冷风骤。抬望眼，明月幽幽，举杯对饮，尝遍苦乐百味。

雪消融，路遥遥，天高云淡。俯首处，海浪悠悠，停杯投箸，未知前路几何？

可要扪心自问，问一问我这尊肉体所受磋磨到底怎样，其实虽万毫分之一也不及苏公，只能怪这心太过敏感了；

有时这颗心又是这样的孤独。要问这几十载人世历程，怕是用“孤独相伴”一词来概括最贴切合适不过了，肉体沉溺于酒色财气，还在大口嚼肉，大口喝酒，肆意放纵之时，这颗心就已经早早躲在了一旁，疲惫而又对肉体的举动不屑一顾，这颗心也太不合群了，不屑于和肉体同流也就算了，竟然不合群到感觉茫茫天地间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自己的地方，更让我哭笑不得而又费解的是，在读到“也无风雨也无晴”一句时，这颗心竟感觉大千世界刹那间都成了围绕在他周围的浮云游丝，生存和毁灭也不再有丝毫分别，这不孤独才见鬼了！

我的肉体追求于暂时的快感，但我的心却经常关注于生死，我的肉体感到兴奋，我的心却冷淡郁闷，我的肉体告诉我，大胆一些，去做让你快乐的事，反正你的日子还多着呢，不妨多享受一些。而我的心却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意义是什么？还有，你为什么活着？

这两者就像两匹难以驯服的烈马一般，各自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用力奔跑，谁也不让谁，只是苦了我自己了，在面对两者的矛盾冲突时，常常无所适从，两者所产生的撕裂感和痛苦感让我只得委曲求全，尽可能兼顾好双方。

在阳光下，我是一个谨言慎行，从不轻易把内心黑暗的情绪表现出来的人，我知道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花花世界自己应该干什么，我要笑，我要快乐，我要努力成为一个正常的人，正常的生活，不要去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可每当此时，我的心呦，就会悄悄爬上来，冷眼看着我，让我成了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一个外貌平静甚至快乐其实内心却无聊甚至有些压抑的人，至于夜深人静之时，心更是占据了主场，此时的我彻彻底底沦落为了心这个家伙的奴隶，对此，以这样一段话来描述概括怕是最合适不过了：

风起原野，月入大江，抬望眼，苍穹下、星光点点。举杯欢饮，浔阳江头，强乐还无味。

雾散云淡，海涌浪飞，倚阑干，楼台间、细雨蒙蒙。抚琴长歌，钱塘江畔，潮信今又是。

然而，我的思想此时却总是一反常态，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心的放纵下肆意翱翔于星际，在这里去苦苦查找生命的意义，或者说我作为一个人，为什么活着？

为此，我曾无数次在探求答案的道路上摔的满身是泥，不论是肉体还是心都被荆棘划的伤痕累累，我走的是如此艰难狼狈，身心俱疲，而这条探求之路是如此漫长，长的让我失去了信心，长的让我想到了放弃。

望着我那憔悴的面容，终于，我的肉体和心都放下了架子，他们终于肯坐下来面对面沟通交流一番了，在夜幕笼罩下，我有幸成了他们二者交流的见证人。

肉体：这次探乡太短了，总觉得似乎还没怎么好好和故乡亲昵就结束了，感觉回乡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心：人这一辈子也是，短到让人猝不及防，就和演戏一样，直到谢幕那刻才发觉原来戏已经演完了。

肉体：但你不能因此而就否定了探乡的这段时光，更不能去忽略了那给人带来美好回味的每一分每一秒。

心：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百年后，你那美好的一分一秒都将彻底消逝于尘埃间，而且在生命凋零之际，那生命体是那样的痛苦不甘，就像与故乡分别时那样不舍难过，这样来看，最终都要陷入痛苦，生命的意义又在哪？

肉体：在不足百年的一生中，我们会有悲欢离合，会有起起伏伏，会有得意与失意，也会有生老病死，不论故事情节精彩与否，最终都会有落幕之时，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忽视了生命的历程，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有意义的，这无关于凋零还是盛开。

心：那惊涛拍浪呢？风平息了，浪花便也没了，还有谁能见到当初的汹涌澎湃？

肉体：这意义，不在于让人欣赏，而是在于浪花本身，在于它拍击崖石的那一瞬间，这才是最有意义的。

心：哦，敬畏生命，尊重生命，要在一呼一吸之间感受生命的意义，在每一个脚步声中聆听生命的声音，在短暂易逝的时光中探寻生命的美。

肉体：对，于社会而言，我们是一个个有成功或失败的个体，是金字塔中的某个层级，但于我们自身而言，我们是一个个五彩斑斓、精妙绝伦的生命体。我们是上天之子，是上天派驻到人间来丰富这世界的天使，你的肉身虽终将逝去，但当你能认认真真感悟生命的灵动之美时，尽管这灵动之美有低沉也有高昂，你的心灵便会愈加美好，你的灵魂也将因此步入高尚的殿堂，这才是造物主所真心期望的呀……

心和肉体还在互相交流着，而这一切，于我这个旁观者眼中，如梦如幻，似懂非懂。此时，暗夜下，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心和肉体那边隐隐传了过来：生命犹如一场大梦，很多时候就如雪泥鸿爪一般，让人捉摸不透，在这大梦里。你真正能做的便是学会感悟这段梦境，毕竟，夜幕下面有星光，它的美值得你去欣赏一番……

2021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