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涛 | 清明之思
清明之思
文|郑江涛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千百年来,每逢清明到来之时,老天似与世人同感,总是如期飘起细细的凄迷的雨丝,更勾起人们对逝去亲人的无尽怀念。
站在姥舅爷的坟前,听着不断炸响的鞭炮声,望着不远处的祖坟我一脸茫然······那里是我们家族的坟地,躺着我的曾祖一辈人,他们不知道世上有我,而我也从不曾见过他们,他们就像一个传说,通过爷爷的讲述留存在我幼年的记忆之中。曾祖不成器,卖田卖地,并且早殁,38岁便与曾祖母撒手而去,撇下只有十五六岁的爷爷一人孤苦伶仃。多亏姥舅爷(爷爷的舅舅)赶来我家,勉力扶持,才使我们这个家族得以维持,发展到今天已是四五十口的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了——而姥舅爷则终生未娶。姥舅爷于我家之恩每每挂在爷爷嘴上,而爷爷也确是以父待之,为他养老送终,最后并葬于吾乡。
我与姥舅爷的感情格外的深。我是长孙,很得厚爱,姥舅爷待我又更多偏心。在80年代,物质财富相对匮乏,每有好的吃食,姥舅爷便藏起,待到无人时始拿出来让我独享。高价白面馍,焦花生,芝麻烧饼,给我贫苦的童年多少温暖的回忆啊。我再调皮,姥舅爷也不恼,也不训我。一次,闲的无聊,我用弹弓瞄准了姥舅爷的一只鸡子,一家伙打到鸡头上,鸡子就地转了仨圈,瘫那儿了。姥舅爷一脸愠色,看我吓得快哭出来,倒不说什么了。拎起鸡子看看说没事,没打死。这鸡子死里逃生,但自此落下个“转头疯”的毛病。不定啥时候发病,连转几圈,扑通倒地,好像人得了癫痫一样,大家都笑是我干的好事。姥舅爷给我说:逮墙上的莽虎喂鸡子,可以治好转头疯。我也觉得对不起这鸡子,就很用心,天天逮莽虎喂它,最后竟然真的治好了。
每到星期天,姥舅爷就牵着我的手一起进城去玩。到县文化馆,泡一杯茶,买些兰花豆饼干之类的点心,边吃边听说书唱戏。待到午时,他不喜吃饭,茶与点心足矣,便专为我做一碗肉片儿汤之类的美食,让我大快朵颐。一直玩到日头西斜,我们才兴尽而归。夕阳下一老一小缓缓归去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我人生的记忆里······ 姥舅爷年轻时当过兵,据他说,在“西安事变”时,他曾给杨虎城将军站过岗,后来又参加了八路军,乡亲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老八路”。姥舅爷关心时事,整天端个收音机听新闻,然后满街宣讲。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签订,他兴奋得手舞足蹈,见人都说,唾沫星子飞溅。
谁知,身体一直不错的姥舅爷在第二年春天一头栽倒,就再也没有起来。得知他去世的那一刻,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年少的我还不曾经历生离死别,我嚎啕大哭,以致嗓音嘶哑,哭声让周围的大人都心酸落泪。那一年我12岁,第一次体会了死亡的残酷,第一次体会了那种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姥舅爷的弟弟从老家赶来,要将他的灵柩运回安葬(他家在吾乡东十里处)。大人坐在堂屋商量,我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大哭,要将姥舅爷留葬吾乡,我的哭求让这位姥舅爷和爷爷都泪水长流,哽咽难言······
25年后的今天,当我写到这里,泪水还是忍不住涌出来,几次打湿了稿纸。 每年清明和春节,我都要回乡祭奠。姥舅爷的坟前有爷爷为他立的墓碑,简单的碑文诉说着我们这个家族对他无尽的感恩。而我对他的那份依恋与怀念,即使岁月流转也依然没有改变。祖坟里的一个个坟茔,我却真的弄不清是谁与谁的了······爷爷奶奶都已八十多岁而身体依然硬朗,我的父母也刚过甲子之年,他们都幸福而快乐······
咦,逝者已矣,姥舅爷地下安息;愿我的亲人都幸福永远······ (2010.04.01下午)
补记:这是八年前的一篇旧文。时光飞逝,八年里世事沧桑,爷爷、奶奶也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如今,又是一个细雨纷飞的清明,雨雾蒙蒙,麦苗茁壮,万物生发,大地一片葱茏。萧索肃杀的冬天已经远去,又是一个丰茂的春天了。千年万年,世界按照自己的规律隆隆向前,世事变幻,人世沧桑,都不能阻挡时间的滚滚车轮。时间啊,你这宇宙最大的神,天地万物都是你的祭品,谁也逃不掉。轰鸣的鞭炮声里,青烟弥漫,我仿佛又看到亲人们那慈祥的面容。姥舅爷,爷,奶,你们在那里都好吧?······ (2018年4月4日 )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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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郑江涛,70后,河南邓州人,市公安局民警,曾在多家微刊发表数十篇散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