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著作 张志远 郑国庆
第十三章 著作
李玉清:我看过您写的《中医源流与著名人物考》一书,书中引证广博,我为您的学问深深折服,您能谈谈写这本书的具体情况吗?张老:我写《中医源流与著名人物考》,参考了文史哲各方面的材料。我为了考证医学源流及著名医家的生平、著作及学术成就,广泛搜集资料,体现在书中,约有一万余种书的资料。李玉清:您查阅了一万种书,是如何做到的?
张老:这本书是我三更灯火、五更鸡,历40年的时间写成的。我利用业余时间,或是周六、周日,或是暑假、寒假,到各个图书馆查阅资料。其中去得最多的山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北京图书馆(即今国家图书馆)、山东省图书馆,山东大学图书馆去的次数要少。因为山东大学在调整的时候,把许多文史类的书籍迁到山东师范学院去了,所以其图书馆存的文史类书较山东师范学院少。李玉清:您常去山东省图书馆去查书吗?张老:抗战时期,山东省图书馆的藏书受到毁灭性的破坏。时任山东省图书馆馆长的王献唐,为保卫山东的书籍、文物,变卖家产,联合另一位学者屈万里,历尽千辛万苦,将一批珍贵的书籍、文物运到大后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山东省图书馆藏善本书较北京图书馆要差许多,宋版书仅存残页一部,明代版本亦不多,所以我常去北京图书馆查资料。李玉清:是的,我曾查过这方面的资料,日本人入侵济南时,制造了著名的五卅惨案,且日本人炮火落在山东省图书馆,使图书馆的两座藏书楼着火,许多珍贵的图书毁于一旦。山东省图书馆接收一部分聊城海源阁及河南柳氏扶沟堂藏书。其中,聊城海源阁是清末四大藏书楼之一,河南柳氏扶沟堂藏书也不乏宋元佳刻,较为珍贵,但这些图书却毁于战火,使山东省图书馆所存的宋版书仅余一部,每思及此,让人扼腕叹息!王献唐,著名目录学家、版本学家、金石学家,曾任山东省图书馆馆长。1909年,山东省图书馆成立。至七七事变之前,山东省图书馆宋元佳刻较多,有数次将著名藏书楼之佳品收入馆内,如民国十七年(1928),在济南办工商银行的马惠阶破产,亏欠公款12万元,无力偿还,遂以家藏书籍抵债。据王献唐记录,有“二百八十六种六千八百七十五册,其中明刻精本颇多,且皆整饬阔大;清刻各书,亦都精刻初印;至宋元旧椠,及抄校善本,仅三四十种。以较旧存,自分天壤,是为本馆收藏善本之始。”1929年,王献唐任馆长。1930年,王献唐得知海源阁杨氏后人杨敬夫欲将50余箱藏书售于日本人之后,多次与杨敬夫协商,提出由山东省图书馆收藏,方法有三种:一是全部捐出,二是半捐半买,三是估价售出。最后由时任山东省主席的韩复榘批准,出资30万银元购书,杨敬夫半捐半卖,才使该批图书留在国内。1932年,图书馆接收河南柳氏扶沟堂藏书1033种,其中不乏宋元佳刻。七七事变以前,馆内藏书达20余万册,善本如唐人写经、宋元旧椠、明清精刻、抄校稿本及佛道各经藏已达36 000余册。七七事变之后,华北危机,王献唐为保护馆藏珍品,四处筹措资金,甚至不惜变卖家产,挑选珍品20箱先后运至曲阜孔府。日本人攻陷南京之后,日本开始在曲阜扔炸弹。王献唐觉得曲阜也不一定是稳妥之地,所以从藏在孔家的珍品中挑出部分宋
我去山东师范学院图书馆的次数比较多,一般我一去就呆一天。因为去的次数多了,图书馆的管理员与我熟悉了,他们中午下班,按规定,阅读者就得出阅览室,因书库与阅览室紧邻,且阅览室也有一些书,他们怕丢书。但他们给我行方便,将我锁在阅览室里面,准我在里面继续读书。但是北京图书馆管理较严,管理员不给行这个方便。中午吃过饭后,我很想继续在里面阅读(因为出差去北京,总想争分夺秒地查材料),但他们中午有个休息时间,我们只好在外面等待。李玉清:是的,我去查过资料,他们有这样的规定。我也曾跟他们商量过,能不能把我锁在里面,但他们不同意。我听您的一位研究生说过,既使是到了80年代,生活条件已经好转,但您出差查资料,依然是随身带着一兜烧饼?张老:是的。我那时候看书都是自己带着干粮,吃馒头、咸菜。有时难得能带几块饼干(饼干得用粮票买)。若是有饼干,那感觉就像穷人过年一样。之所以在艰苦的条件下千方百计地读书,是因为这是成为一个医生、乃至一个良医所必备的。叶天士曾说过:读万卷书,才能业医。他说:“读万卷书,而后可借术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饵为刀刃也。吾死,子孙慎勿轻言医。”他告诫说非读万卷书,不能业医。并说他死之后,后世子孙不要再干医了。想做一个好医生,还应有一定的写作能力。读书对于写作能力的提高,有很大的帮助。杜甫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做一个医生,为大家治病,时间是有限的,也就几十年,但若是一个医生将蜻蜓点水的经验、失败的教训都写出来,留给后人作为参考,让年轻医生少走弯路,这个贡献又上了一层楼。所以我父亲还有两句话,说:“当临床大夫,要有笔杆子。这个笔杆子不能光开方、开药方,要有著作。”
老人还告诫我说:“不到60岁不著书。
总之,我遵循老人们的教导,“不到六十不著书”。李玉清:我注意到您所著的《中医源流与著名人物考》是辛未年写就的。这是1991年,也就是您71岁时写成的。张老:是的,因为60岁以前,学术尚不成熟。某些书出版若干年后,学术成熟,会发现错误缺点很多,既自误,又误人。此书先是我自己印刷,请许多学者看看,有什么意见,以后再正式出版。2015年,此书由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正式出版。
张成博:张老,您还著有一本《碎金录》,分医理阐发、用药经验、验方效方、临床治疗实践录、读书临证札记五部分,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您的学术思想及处方用药经验。您能谈谈这本书的情况吗?
张老:这是浙江郑国庆写的,但他并不是我带的研究生。他家庭较为贫困,父亲做点小生意,祖母在家里耕种两亩薄地。这个孩子,不擅长说道,但是有一股牛劲儿,做事很拼。我坐诊的时候,他经常来,在旁边观摩学习。一开始我并不欢迎他,告诉他我不带学生。但他仍然经常来,来了就说:“老师,我不要求你给我讲什么,我就来看看,学习学习经验,学习一下您处事待人的风度。”
我一看这个学生很特殊,不仅学习我的学问,还要学习我处事待人的风度(当然我没什么风度),我就允许他在旁边观摩。没有患者的时候,他在诊所看外语及医书等。
郑国庆高中毕业以后,因家里较为贫困,就没有继续考大学,之后来到济南打工。他晚上给人家打工,白天看书,就这样考上了山东中医学院的夜大,专科三年后,他又自学本科学业。他考研究生,被泸州医学院录取,之后又考上广州中医药大学博士生。他中医博士毕业以后,又考取天津医科大学博士,
因此,他既是中医博士,又是西医神经科博士。他之后去了香港,成为香港大学客座教授。后来,他到温州,在温州医学院工作,在浙江是个拔尖的人物。
他媳妇也是学医的,山东医学院毕业,也是博士生。郑国庆将抄录我的部分经验出版,就是《碎金录》。他媳妇也想出本书,是将我的一些谈话整理出版。他本来还想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或者哈佛深造,之后有了孩子就没去。总之,我搞学问,对社会做点有意义的事儿,也就不枉此生。我侄子、孙子辈对我走的这条路都很尊重。李玉清:张老,您教授《中医各家学说》多年,也著有《中医源流与著名人物考》,您能谈谈如何看待中医各家学说吗?张老:1985年老朽在上海参加华东中医教材会议,谈及各家学说编写问题,提出如下观点:第一,认为流派属于学术视点、师承关系,应全面对待,不宜突出经方、时方、伤寒、温病、李派、叶派强调一方,放弃他项成就。第二,学说采集,禁忌倾向性,使人误解丹溪只会养阴降火、张介宾温补专投熟地黄,不治外感时令病,以偏概全。第三,不要把专题研究视为学派、生平主张、理论特色,抓起桃子,丢掉西瓜。第四,混把学说当做成就,必须结合临床验证,观察其可行性,脱离实践的理论、闲言,都是空中彩虹、海市蜃楼、雾里看花的伪学。李玉清:您能具体谈谈吗?
张老:我试举一例,能醒人醉梦。如先贤赵养葵提议命门为人身之主,内含阴阳,乃水火之源,在保健遣药时,开六味、八味丸,六味丸可以壮水,八味丸仅多桂枝、附子两种,其他均属阴性之品,根本无力补阳助火。李玉清:您此一说,令人耳目一新。张老:点开死穴,即可防止盲从。正如大瓢先生所说,有些说法,读之令后昆“笑不可遏”。因此,要考虑吸取全面,绝对不应获得一长,淹没了整体,授人以偏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