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师大掠影(下)
华东师大校园里有一条河,把学校分为河东与河西。这条河叫丽娃河,实际上它就是华师大校园里的一个湖泊,但它已成为华师大的诗意名称和代称,在这座校园里完稿的作品经常被作者署以“于丽娃河畔”,因此非常著名。
诗人宋琳在离开华东师大,与美丽的法国妻子一起定居巴黎数年之后,在给朋友的信中,这样写道:“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天堂的话,那就是师大丽娃河边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我进入了这个园子,去看望这条被目为天堂的小河,是在一个平常的冬天的上午。路上人影稀少,路旁的草早已枯了,露出黑黄的泥土,没有闻到夹竹桃和丁香的香气,只见到法国梧桐干枯的枝丫醒目。
华东师大的校花是荷花,丽娃河里多有种植,只是这个时候不是赏花的季节。河岸边写有“聆听丽娃河”5个大字,此时,风平浪静,万籁此俱寂,然而,此处无声胜有声——丽娃河如同一面镜子依旧动人,诱惑着挺拔的水杉在此自赏、柳枝一直垂向水面、矮个子的棕榈树向她微倾着半个身子。
静静的丽娃河,淌了多少年,大概没有谁能说出确数。不过,八十多年前茅盾先生在病中写成的《子夜》中,有四处提到了丽娃丽妲这个地名。《子夜》中写到,不少正值青春妙龄的姑娘,享受着五四以后新得到的自由,跳着独步舞、探戈舞,唱着丽娃丽妲歌。
更早得追溯到上世纪20年代初,这里造起上海开埠以来的第一座郊野度假村,往来的多是富裕阔绰的欧美侨民。这座园子不久就成了一位十月革命后流亡上海的白俄贵族的私人花园。这位贵族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名叫丽娃。丽娃爱上了一位中国小伙子,一位穷书生,遭到了父亲彼得罗维奇的极力阻挠。最后,在一个下雨的春夜,她跳进了这条河里。
小河因此而得名。据说,小河的水从此变得清澈了。丽娃河也就被誉为师大的爱情河。
白俄贵族彼得罗维奇突然醒悟,这座园子里的气氛不适宜少男少女生活,太诗意、太浪漫、太缺乏理性,容易出事。为了对其他几位儿女负责,他坚决地搬离了这座园子。
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凄美的故事。当知晓这个故事的吕约还在华师大校园读书时,他坚持认为,“那位白俄贵族是在为女儿的死推卸责任,或者说为了安慰自己内疚的心,找了一个借口。”
但他以后回忆说:“多年后,我终于理解了那位白俄贵族彼得罗维奇的话。为此,我付出了许多代价。”那是座能让无数年轻人产生幻觉的园子,那是条为无数年轻人制造幻觉的小河。
谁曾想到多年以后,这条小河偏偏被圈进了当初大夏大学校园,丽娃河的时间不流动,多少男孩和女孩,都在他们散发着难以估计能量的年纪在这里相遇。新鲜的唇,雾一般的眼神。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
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时代,爱,依然在很神秘的那个禁区内。那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爱的年龄,但却依然不能坦然地爱。在平静的掩饰下,全心地等待着。张洁发表在那个时代的《爱,是不能忘记的》溅起了丽娃河激动的水花。于是同学们争相传阅那个关于爱的故事,并且在阶梯教室中自发地无休止地讨论着什么是爱,什么是爱的真谛与规则。
于是,丽娃河微笑着,看着瘦弱而多情的身影在深夜里踩着破单车穿过她的怀抱,偷偷地往女孩信箱里投劣等诗歌;丽娃河微笑着,听孤独的女孩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诉说《莲的心事》:“我已亭立,不忧亦不惧,——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但到了这个时代,大学里的爱情像青草一样蓬勃,茂盛,张扬。
据说,这条河里曾吞没过因为失恋而伤心欲绝的女学生的身体,但不管有多少悲剧在这条河里发生,少男少女们依旧跑到河边热烈地接吻,亲抚,含情脉脉,互诉衷肠,执手相看泪眼。有人打赌说,如果将丽娃河的水抽干,一定会发现无数的纸片上写着“我爱你”。
丽娃河在园子的中部分成了两条支流,两条支流环抱着一个夏雨岛。这座小岛曾为重重花柳、竹子覆盖,面积不大,布局却极其繁复,就像黄蓉的桃花岛。那令人神魂颠倒而又致命的桃花瘴就是爱情。
多愁善感的丽娃河,雅致秀丽的夏雨岛,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和谐。共同给人一种欣赏的冲动,就如同静谧的夜晚,品着香茗,读着张爱玲那些沉郁细腻的文字。在这里,透过上海的流光溢彩、浮华张扬,你可以寻找到一份久违的淑雅、平和与内敛。
丽娃河畔小桥流水,阳光冰湖相得益彰,让你不得不惊叹:这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理想之地。
丽娃河,一条制造幻觉的小河,激情、创造、个性、自由、浪漫,甚至包括唯美,这些如今已恍若隔世的词语在这里可以像呼吸一样自然。虽经百年风雨,但它永远年轻!因为每年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孩和女孩,怀着灿烂的希望,来到丽娃河旁,带着青春的豪情,漫步华夏路上。春风拂岸柳,夏雨催鸣蝉,秋水映丽虹,冬雾迎霞光……
据悉,上海的高校里一直有“吃在同济、玩在复旦、住在交大、爱在华师大”的说法。2004年秋季,上海时尚周报《外滩画报》将华东师大的丽娃河,与外滩、浦东滨江、康平路、余庆路、复兴公园、911路、上海博物馆等一起,并列为上海恋爱的十大地标。
岁月被人带来,又带走。千万个学生进来,就有千万条丽娃河被记忆。当满街开始流淌欲望,你还是无法在地图上找到这条河,我是说,丽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