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中秋专刊】程 滟/那年中秋月正圆
那年中秋月正圆
程 滟（重庆）
好盼望，好盼望1997年的7月啊——从1989年之夏开始*……
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一刻刻，耐住性子，憋住心跳倒计时，倒计时……整整八年呀！今天，它终于来啦，终于来啦！当中华威武之师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香江彼岸之际，当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在紫荆花飘香的城市上空之际，全世界炎黄子孙的心燃烧了，沸腾了——太激动，太自豪，太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心声了！
就在我们一家激情澎湃地观看电视里国家主席江泽民，气宇昂轩地从“帝国主义”手中接过“香港领土主权”的刹那间，突然，电话铃急促的响了起来。
“喂，你好！哪位？”我问。
“五妹……”喊了一声，仿佛兴奋得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啊——你是耀吉哥？”我惊喜的大叫起来。
“嗯，是我！你看电视了吗？哎呀，我太高兴啦，太高兴啦——这真是一洗我中华民族百年屈辱呀！好扬眉吐气，好扬眉吐气哦！”表哥简直是语无伦次的一口气倾泄着胸中那滚滚的狂涛。
“耀吉哥，那你快点回来，回来看看这边的亲戚朋友呀！”
“我要，这回我一定要回来……”表哥无比兴奋地说。
表哥是我大姑妈的儿子，而大姑妈是父亲唯一的同胞姐姐。
那是1949年的秋天，国民党纷纷溃逃台湾之际。镇守长江南岸的某营，一夜之间，忽然神秘消失。而这个营的营长就是荣英才，也就是我表哥的父亲。
不久，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一举雷翻了蒋家王朝。
解放了，天亮了。可我大姑妈的心里，却始终有一块阴霾——得知丈夫竟然抛家别子，随部队去了台湾。她埋怨丈夫不明大义，没有弃暗投明，害得一家人夫妻离散，父子分隔。还好，党的政策是将伪军军官和他们的家属分别看待的。所以，我大姑妈得以当了一辈子的人民教师，两个儿女也分别受了高等教育。
正如毛主席说的那样，三十年岁月，“弹指一挥间”地翻过去了。“转瞬”，祖国人民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篇章。
父亲从旅美友人那里，辗转得到了英才姑父的讯息，转而告之姑妈一家。并经由我们单位中转信件。终于，姑妈一家分隔海峡两岸的骨肉亲情得以传递。
姑父得知大陆亲人讯息，喜极而泣。已届耄耋之年的他，思子心切，就由台岛飞往香港，在那里，终于见到一别几十年的爱子。
父子相见，那个感天动地，山河垂泪的悲怆场面，就不摆了。
姑父，这个国民党元老级的将军，退役后，又做生意，当起了董事长。为了补偿对儿子的亏欠，姑父在香港为表哥置办了一份产业。于是，在八十年代中期，表哥一家就移居了香港。打理公司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表哥在香港肯定“百事缠身”。所以，这一去十多年，身在内陆的我们一家，也只有口中念叨大姐，梦中思念姑妈的份喽。
可这次，表哥说了，他一定要回来，全家都要回来。于是，我们又盼呀盼呀……终于盼到了香港回归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也盼到了表哥一家的归来。
哇，阔别十几年的亲人相聚，而且是在这样一个非同寻常的，中国人笑得最灿烂的年月。啊，那个激动，欣喜真是无法形容。而且，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归来了——那就是阔别大陆半个世纪的、在台湾的老姑父。
那年的中秋之夜，真是月儿分外明啊！亲人们在“月满楼”大酒店聚餐。那情景，我辈子都忘不了——真是两岸三地亲友大联欢呀！
在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之中，众子侄举杯，首先祝福姑妈，姑父，父亲三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一喊起来，真有点文革喊“万寿无疆”的阵仗也。姑妈哦，笑得脸上开了花。她老忍不住要发言。
“谢谢，谢谢！也祝你们年轻人，学习进步，事业有成，家庭和睦，爱情幸福……”“哇——”众子侄辈一下子欢腾起来，“想不到您老人家还那么新潮吔!”
“莫忙，我还有句最重要的话要说——你们要珍惜今天的日子，珍惜今日作为中华民族子孙的荣耀……”姑妈是教师，说话有点训导味。“奶奶，我们知道啦，知道啦！”表哥的女儿耍嗲地摇着姑妈说。
“耀吉哥，耀吉哥，快给我们讲讲香港回归后，那边的反应如何。”我一说，大家都想听。连声说：“快讲，快讲！”
“哎呀，那反应太大啦！当晚，整个香港火树银花，天空完全象布满了彩霞。人们载歌载舞，涌到维多利亚广场，欢庆了个通宵。唱呀，跳呀。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你是黄皮肤黑眼睛，大家就紧紧拉着手，互道祝贺。你想，这是全世界华人共同的欢欣，共同的荣光，共同的骄傲呀！”
“我看那个老头叫什么……嘿，我看他娃有点不高兴呃！”侄儿小颖憨痴地说。
是的，他当然不高兴。你想，‘鸠占鹊巢’。现在要请他乖乖地退出去。往昔在这片土地上耀武扬威，发号司令的日子，从此一去不返喽。你说，他能高兴吗？他不痛苦得跳楼就算坚强啰。
“哎呀，一句话，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帝国主义反动派难受之时嘛！人家毛主席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一说，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就在那天，我们小区制作了一幅近二十米长的条幅，上书巨型红字‘祖国万岁！’挂在九楼顶上。那条幅一飘一閃的，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叫人感动得直想哭！”表哥是个文艺爱好者，说起话来蛮煽情吔！
“来，让我们为‘祖国万岁’干杯！”我也是个爱激动的人。
“干杯！”众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唉，说起来都寒碜。中国的土地中国的人，竟然屈从人家外国人统治百多年。这真是太扫祖宗颜面了，不应该呀，不应该呀……还是共产党能干啊！人家收回了老祖宗的土地，洗尽了百年丧权之辱，夺回了‘港人治港’的权利；长了中国人的志气，长了炎黄子孙的脸。
我理解他的心情……
“好了好了！我要去唱卡拉OK啦……”我这人最喜欢在大家聚餐时K歌，不是想出风头，是觉得能先抢到麦克风，机会难得，“你们说，唱什么？”
“唱‘东方之珠’，‘东方之珠’！”大家异口同声的说。
“好，就唱‘东方之珠’……”我正准备翻找歌目，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唱‘我的中国心’！”原来是姑父在说。
“要得要得——”大家一起说，并鼓起掌来。
音响一开，雄浑，激扬的前奏，瞬间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我刚起了个头，大家就一起跟着唱了起来——
河山只在我梦萦，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我的祖国
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
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心中一样亲！流在心里的血，
澎湃着中华的声音，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歌声由低回到高昂，由深情到激越。此时此刻它震荡在两岸三地亲友的心上，鸣奏出海外赤子，华夏儿女共同的心声！
姑父默默地听着，闭着眼，青筋瓣瓣的手，还轻轻地敲打着节拍——大约这首歌，就是他此刻内心深处最想宣泄的衷情吧？……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啊，难忘这港岛回归之年的中秋夜，月圆人也圆的情景啊！
这个中秋，我是过得又欣喜，又惆怅。欣喜的是，在这个百年香港回归的日子里，能和海外亲人欢聚一堂，共庆港岛归家，祖国繁荣昌盛；惆怅的是，老一代人——我们亲爱的长辈们，今日一别，恐怕是……唉！
那天晚上，三位老人坐在宾馆的花园里，在中秋月明的苍穹下，叙谈了很久很久……
表哥回港后，打来电话说：“回家的感觉真好，当主人翁的感觉真好，这个中秋，真好……”
是的，表哥道出了香港同胞共同的心声，道出了普天下华夏儿女的共同心声。而今天，在这个美丽的金秋，我们的香港同胞，即将迎来回归祖国怀抱二十周年的中秋，这个中秋，更是祖国大旺，花好月更圆之季啊！
2017年9月28日脱稿于香山苑
*1989年5月27日《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开始生效。
程 滟，中文系本科，中学语文教师；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九龙作协会员，《西南作家》杂志签约作家。八九十年代，作者主要写诗配画。于两千年前后，开始发表幽默小说及散文随笔。其作品散见于《重庆晚报》《重庆晨报》《重庆经济报》及《中国环境报》，《中国校园文学》等报刊。于2012年秋，作者将其幽默诗文及其散文随笔，报告文学等，集结三十万字《程滟写实文学作品集》出版。该文集反响较大；学校特赐“诗情并茂，华章流芳”匾额，以示表彰和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