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纪(冬)二十
周敬王七年、鲁昭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13年】
春,鲁昭公至自乾侯,居于郓。齐景公使高张来唁公,称主君。子家子(子家驹)曰:“齐卑君矣,君只辱焉。”公如乾侯。【公羊传】、【穀梁传】
鲁昭公如晋,次于乾侯。【公羊传】、【穀梁传】
三月,己卯,京师杀召伯盈、尹氏固及原伯鲁之子。尹固之复也,有妇人遇之周郊,尤之,曰:“处则劝人为祸,行则数日而反,是夫也,其过三岁乎?”
尹子阱于棘。【韩非子.难言】
夏,四月,庚子,鲁叔倪卒。【公羊传】、【穀梁传】
季孙意如曰:“叔倪无病而死。此皆无公也,是天命也,非我罪也。【穀梁传】
五月,庚寅,王子赵车入于鄻以叛,阴不佞败之。
平子(季孙意如)每岁贾马,具从者之衣屦,而归之于乾侯。公执归马者,卖之,乃不归马。卫侯来献其乘马曰启服,堑而死,公将为之椟。子家子(子家驹)曰:“从者病矣,请以食之。”乃以帏裹之。
鲁昭公赐公衍羔裘,使献龙辅于齐侯,遂入羔裘。齐景公喜,与之阳谷。公衍、公为之生也,其母偕出。公衍先生,公为之母曰:“相与偕出,请相与偕告。”三日,公为生,其母先以告,公为为兄。公私喜于阳谷而思于鲁,曰:“务人为此祸也。且后生而为兄,其诬也久矣。”乃黜之,而以公衍为大子。
秋,七月。龙见于绛郊。魏献子(魏舒)问于蔡墨曰:“吾闻之,虫莫知于龙,以其不生得也。谓之知,信乎?”对曰:“人实不知,非龙实知。古者畜龙,故国有豢龙氏,有御龙氏。”献子曰:“是二氏者,吾亦闻之,而知其故,是何谓也?”对曰:“昔有飂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耆欲以饮食之,龙多归之。乃扰畜龙,以服事帝舜。帝赐之姓曰董,氏曰豢龙。封诸鬷川,鬷夷氏其后也。故帝舜氏世有畜龙。及有夏孔甲,扰于有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而未获豢龙氏。有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飨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
献子曰:“今何故无之?”对曰:“夫物,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职,则死及之。失官不食。官宿其业,其物乃至。若泯弃之,物乃坻伏,郁湮不育。故有五行之官,是谓五官。实列受氏姓,封为上公,祀为贵神。社稷五祀,是尊是奉。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龙,水物也。水官弃矣,故龙不生得。不然,《周易》有之,在《乾》之《姤》,曰:'潜龙勿用。’其《同人》曰:'见龙在田。’其《大有》曰:'飞龙在天。’其《夬》曰:'亢龙有悔。’其《坤》曰:'见群龙无首,吉。’《坤》之《剥》曰:'龙战于野。’若不朝夕见,谁能物之?”
献子曰:“社稷五祀,谁氏之五官也?”对曰:“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此其二祀也。后土为社;稷,田正也。有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
冬,十月,郓溃。【公羊传】、【穀梁传】
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焉。仲尼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以为盟主。今弃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之乱制也,若之何以为法?蔡史墨曰:“范氏、中行氏其亡乎!中行寅为下卿,而干上令,擅作刑器,以为国法,是法奸也。又加范氏焉,易之,亡也。其及赵氏,赵孟与焉。然不得已,若德,可以免。”
吴王阖闾畏王僚之子庆忌,作石室铜户以备之。【太平御览.184】
王子庆忌足嗫麋鹿,手搏兕虎,置之冥室之中,不能搏龟鳖,势不便也。【淮南子.说林训】
东阿王勇士有菑丘欣,过神渊,使饮马,马沉,欣朝服拔剑,二日一夜,杀二蛟一龙而出,雷随击之,七日七夜,眇其左目。【博物志.异闻】
东海有勇士曰菑丘欣,以勇猛闻于天下。遇神渊曰饮马,其仆曰:“饮马于此者,马必死。”曰:“以欣之言饮之。”其马果沈。菑丘欣去朝服,拔剑而入,三日三夜,杀三蛟一龙而出,雷神随而击之,十日十夜,眇其左目。要离闻之,往见之,曰:“欣在乎?”曰:“送有丧者。”往见欣于墓,曰:“闻雷神击子,十日十夜,眇子左目。夫天怨不全日,人怨不旋踵。至今弗报,何也?”叱而去,墓上振愤者,不可胜数。
要离归,谓门人曰:“菑丘欣、天下之勇士也。今日、我辱之人中,是其必来攻我。暮无闭门,寝无闭户。”菑丘欣果夜来,拔剑住要离颈曰:“子有死罪三:辱我以人中,死罪一也;暮不闭门,死罪二也;寝不闭户,死罪三也。”要离曰:“子待我一言:子有三不肖,昏暮来谒,不肖一也;拔剑不刺,不肖二也;刃先辞后,不肖三也。能杀我者、是毒药之死耳。”菑丘欣引剑而去,曰:“嘻!所不若者,天下惟此子尔!”【韩诗外传.十】、【新序.杂事一】
吴王前既杀王僚,又忧庆忌之在邻国,恐合诸侯来伐。问子胥曰:“昔专诸之事,於寡人厚矣。今闻公子庆忌有计於诸侯,吾食不甘味,卧不安席,以付於子。”子胥曰:“臣不忠无行,而与大王图王僚於私室之中,今复欲讨其子,恐非皇天之意。”阖闾曰:“昔武王讨,纣而后杀武庚,周人无怨色。今若斯议,何乃天乎?”子胥曰:“臣事君王,将遂吴统,又何惧焉?臣之所厚,其人者,细人也。愿从於谋。”
吴王曰:“吾之忧也,其敌有万人之力,岂细人之所能谋乎?”子胥曰:“其细人之谋事,而有万人之力也。”王曰:“其为何谁?子以言之。”子胥曰:“姓要名离。臣昔尝见曾折辱壮士椒丘欣也。”王曰:“辱之奈何?”子胥曰:“椒丘欣者,东海上人也。为齐王使於吴,过淮津,欲饮马於津。津吏曰:'水中有神,见马即出,以害其马。君勿饮也。’欣曰:'壮士所当,何神敢干?’乃使从者饮马於津,水神果取其马,马没。椒丘欣大怒,袒裼持剑入水,求神决战?连日乃出,眇其一目。遂之吴,会於友人之丧。欣恃其与水战之勇也,於友人之丧席而轻傲於士大夫,言辞不逊,有陵人之气。
要离与之对坐。合坐不忍其溢於力也,时要离乃挫欣曰:'吾闻勇士之斗也,与日战不移表,与神鬼战者不旋踵,与人战者不达声。生往死还,不受其辱。今子与神斗於水,亡马失御,又受眇目之病,形残名勇,勇士所耻。不即丧命於敌而恋其生,犹傲色於我哉!’於是椒丘欣卒於诘责,恨怒并发,暝即往攻要离。於是要离席阑至舍,诫其妻曰:'我辱勇士椒丘欣於大家之丧,余恨蔚恚,暝必来也,慎无闭吾门。’至夜,椒丘欣果往。
见其门不闭,登其堂不关,入其室不守,放发僵卧,无所惧。欣乃手剑而捽要离,曰:'子有当死之过者三,子知之乎?’离曰:'不知。’欣曰:'子辱我於大家之众,一死也;归不关闭,二死也;卧不守御,三死也。子有三死之过,欲无得怨。’要离曰:'吾无三死之过,子有三不肖之愧,子知之乎?’欣曰:'不知。’要离曰:'吾辱子於千人之众,子无敢报,一不肖也;入门不咳,登堂无声,二不肖也;前拔子剑,手挫捽吾头,乃敢大言,三不肖也。子有三不肖而威於我,岂不鄙哉?’於是椒丘欣投剑而叹曰:'吾之勇也,人莫敢眦占者,离乃加吾之上,此天下壮士也。’臣闻要离若斯,诚以闻矣。”吴王曰:“愿承宴而待焉。”子胥乃见要离曰:“吴王闻子高义,惟一临之。”乃与子胥见吴王。
王曰:'子何为者?”要离曰:“臣国东千里之人,臣细小无力,迎风则僵,负风则伏。大王有命,臣敢不尽力!”吴王心非子胥进此人,良久默然不言。要离即进曰:“大王患庆忌乎?臣能杀之。”王曰:“庆忌之勇,世所闻也。筋骨果劲,万人莫当。走追奔兽,手接飞鸟,骨腾肉飞,拊膝数百里。吾尝追之於江,驷马驰不及,射之闇接,矢不可中。今子之力不如也。”要离曰:“王有意焉,臣能杀之。”王曰:“庆忌明智之人,归穷於诸侯,不下诸侯之士。”要离曰:“臣闻安其妻子之乐,不尽事君之义,非忠也;怀家室之爱,而不除君之患者,非义也。臣诈以负罪出奔,愿王戮臣妻子,断臣右手,庆忌必信臣矣。”王曰:“诺。”
要离乃诈得罪出奔,吴王乃取其妻子,焚弃於市。要离乃奔诸侯而行怨言,以无罪闻於天下。遂如卫,求见庆忌。见曰:“阖闾无道,王子所知。今戮吾妻子,焚之於市,无罪见诛。吴国之事,吾知其情,愿因王子之勇,阖闾可得也。何不与我东之於吴?”庆忌信其谋。
后三月,拣练士卒,遂之吴。将渡江於中流,要离力微,坐与上风,因风势以矛钩其冠,顺风而刺庆忌,庆忌顾而挥之,三捽其头於水中,乃加於膝上,“嘻嘻哉!天下之勇士也!乃敢加兵刃於我。”左右欲杀之,庆忌止之,曰:“此是天下勇士。岂可一日而杀天下勇士二人哉?”乃诫左右曰:“可令还吴,以旌其忠。”於是庆忌死。
要离渡至江陵,愍然不行。从者曰:“君何不行?”要离曰:“杀吾妻子,以事吾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故君之子,非义也。重其死,不贵无义。今吾贪生弃行,非义也。夫人有三恶以立於世,吾何面目以视天下之士?”言讫遂投身於江,未绝,从者出之。要离曰:“吾宁能不死乎?”从者曰:“君且勿死,以俟爵禄。”要离乃自断手足,伏剑而死。【吴越春秋.阖闾内传】
吴王欲杀王子庆忌而莫之能杀,吴王患之。要离曰:“臣能之。”吴王曰:“汝恶能乎?吾尝以六马逐之江上矣,而不能及;射之矢,左右满把,而不能中。今汝拔剑则不能举臂,上车则不能登轼,汝恶能?”要离曰:“士患不勇耳,奚患於不能?王诚能助,臣请必能。”吴王曰:“诺。”明旦加要离罪焉,挚执妻子,焚之而扬其灰。要离走,往见王子庆忌於卫。
王子庆忌喜曰:“吴王之无道也,子之所见也,诸侯之所知也。今子得免而去之,亦善矣。”要离与王子庆忌居有间,谓王子庆忌曰:“吴之无道也愈甚,请与王子往夺之国。”王子庆忌曰:“善。”乃与要离俱涉於江。中江,拔剑以刺王子庆忌。王子庆忌捽之,投之於江,浮则又取而投之,如此者三。其卒曰:“汝天下之国士也,幸汝以成而名。”要离得不死,归於吴。吴王大说,请与分国。要离曰:“不可。臣请必死!”吴王止之,要离曰:“夫杀妻子,焚之而扬其灰,以便事也,臣以为不仁。夫为故主杀新主,臣以为不义。夫捽而浮乎江,三入三出,特王子庆忌为之赐而不杀耳,臣已为辱矣。夫不仁不义,又且已辱,不可以生。”吴王不能止,果伏剑而死。【吕氏春秋.仲冬纪忠廉】
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战国策.魏策四】
注:传庆忌未死,后夫差即位,敬佩庆忌,召回参政。
吴将欲伐楚,未行。伍子胥、白喜相谓曰:“吾等为王养士,画其策谋,有利于国,而王故伐楚。出其令,讬而无兴师之意,奈何?”有顷,吴王问子胥、白喜曰:“ 寡人欲出兵于二子,何如?”子胥、白喜对曰:“臣愿用命。”吴王内计二子皆怨楚,深恐以兵往破灭而已。登台向南风而啸,有顷而叹,群臣莫有晓王意者。子胥深知王之不定,乃荐孙子于王。【吴越春秋.阖闾内传】
孙子者,名武,吴人也,善为兵法。辟隐深居,世人莫知其能。胥乃明知鉴辩,知孙子可以折冲销敌,乃一旦与吴王论兵,七荐孙子。吴王曰:“子胥托言进士,欲以自纳。”而召孙子,问以兵法,每陈一篇,王不知口之称善。其意大悦。问曰:“兵法宁可以小试耶?”孙子曰:“可,可以小试於后宫之女。”王曰:“诺。”
孙子曰:“得大王宠姬二人以为军队长,各将一队。”令三百人皆被甲兜鍪,操剑盾而立,告以军法,随鼓进退,左右回旋,使知其禁。乃令曰:“一鼓皆振,二鼓操进,三鼓为战形。”於是宫女皆掩口而笑。孙子乃亲自操枹击鼓,三令五申,其笑如故。孙子顾视诸女,连笑不止。孙子大怒,两目忽张,声如骇虎,发上冲冠,项旁绝缨。顾谓执法曰:“取鈇鑕。”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信,将之罪也。既以约束,三令五申,卒不却行,士之过也。军法如何?”执法曰:“斩!”武乃令斩队长二人,即吴王之宠姬也。
吴王登台观望,正见斩二爱姬,驰使下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宜勿斩之。”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法在军,君虽有令,臣不受之。”孙子复撝鼓之,当左右进退,回旋规矩,不敢瞬目,二队寂然无敢顾者。於是乃报吴王,曰:“兵已整齐,愿王观之,惟所欲用,使赴水火犹无难矣,而可以定天下。”吴王忽然不悦,曰:“寡人知子善用兵,虽可以霸,然而无所施也。将军罢兵就舍,寡人不愿。”孙子曰:“王徒好其言,而不用其实。”
子胥谏曰:“臣闻,兵者凶事,不可空试。故为兵者,诛伐不行,兵道不明。今大王虔心思士,欲兴兵戈以诛暴楚,以霸天下而威诸侯,非孙武之将,而谁能涉淮踰泗,越千里而战者乎?”於是吴王大悦,因鸣鼓会军,集而攻楚。孙子为将,拔舒,杀吴亡将二公子盖余、烛佣。谋欲入郢,孙武曰:“民劳,未可,恃也。”【吴越春秋.阖闾内传】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即布,乃设斧钺,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
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今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于孙子之馆,曰:“不毅好兵者欤?”孙……乎?不毅之好兵之也,适之好之也。”孙子曰:“兵,利也,非好也。兵,也,非戏也。君王以好与戏问之,外臣不敢对。”阖庐曰:“不口,未闻道也,不敢趣之利与……孙子曰:“唯君王之所欲,以贵者可也,贱者可也,妇人可也。试男于右,试女于左,……曰:“不毅愿以妇人。”孙子曰:“妇人多所不忍,臣请代……畏,有何悔乎?”孙子曰:“然则请得宫……之国左后玺囿之中,以为二阵……回曰:“阵未成,不足见也。及已成……不辞其难。”君曰:“诺。”
孙子以其御为……参乘为舆司空,告其御、参乘曰:“……妇人而告之曰:“知汝右手?”“……之。”“知汝心?”曰:“知之、”“知汝背?”曰:“知之。”“……左手。谓汝前,从汝心。谓汝……不从令者也。七周而释之,鼓而前之……三告而五申之,鼓而前之,妇人乱而金而坐之,又三告而五申之,鼓而前之,妇人乱而笑。三告而五申之者三矣,而令犹不行。孙子乃召其司马与舆司空而告之曰:“兵法曰:弗令弗闻,君将之罪也;已令已申,卒长之罪也。兵法曰:赏善始贱,罚……请谢之。”孙子曰:“君……引而圆之,圆中规;引而方之,方中矩。……阖庐六日不自……孙子再拜而起曰:“道得矣。……长远近习此教也,以为恒命。此素教也,将之道也。民……莫贵于威。威行于众,严行于吏,三军信其将威者,乘其敌。”【吴孙子兵法.见吴王】
夫天地生吾才,有用吾之方也。周敬王七年春,伍员荐吾于吴。吾以孙子兵法晋见吴王阖闾。阖闾曰:“古今之皆言治国有道。有道者善治,善治者固成。孰有道,孰无道?孰善治,孰无治?孰固成,孰先亡?”吾对曰:“明君之间也。古今之天下者,民之天下也。故民大君小有道也,君大民小无道也。治者正理安民也。故义大亲小善治也,亲大义小无治也。民害者国强也。国强则民善用,善用则不乱,不乱则固成。故古今亩大税小固成也,亩小税大走亡也。”
吴王阖闾悦。曰:“善哉。寡人素闻古之善用兵者,一战而屈人之兵也,未闻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孰善用者,孰善之善用者?”吾曰:“百战百胜,百战而屈人之兵也,此才大、贼大、盗大也;南北夹击,一战而屈人之兵也,此火大、水大、杀通大,不得已而为之也;夫以空而取天地夹击,不战而屈人之兵,此空大、天大、地大也,兵小也。能力小兵小而利全者,谋也;能用空而得天地之功者,谋也;兵大战小,善用兵也;谋大战小,善之善用兵也。吴王阖闾曰:“妙哉!言简道深,善者之言也。汝子之十三篇,寡人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吾答曰:“可”。吴王阖闾曰:“可试妇人乎?”吾曰:“可。”吾即勒兵,杀目,姬以服。【孙子兵法.预示】
楚昭越姬者,越王勾践〈允常〉之女,楚昭王之姬也。昭王燕游,蔡姬在左,越姬参右。王亲乘驷以驰逐,遂登附社之台,以望云梦之囿。观士大夫逐者既驩,乃顾谓二姬曰:“乐乎?”蔡姬对曰:“乐。”王曰:“吾愿与子生若此,死又若此。”蔡姬曰:“昔弊邑寡君,固以其黎民之役,事君王之马足,故以婢子之身为苞苴玩好,今乃比于妃嫔,固愿生俱乐,死同时。”王顾谓史书之,蔡姬许从孤死矣。
乃复谓越姬,越姬对曰:“乐则乐矣,然而不可久也。”王曰:“吾愿与子生若此,死若此,其不可得乎?”越姬对曰:“昔吾先君庄王淫乐三年,不听政事,终而能改,卒霸天下。妾以君王为能法吾先君,将改斯乐而勤于政也。今则不然,而要婢子以死。其可得乎!且君王以束帛乘马取婢子于弊邑,寡君受之太庙也,不约死。妾闻之诸姑,妇人以死彰君之善,益君之宠,不闻其以苟从其闇死为荣,妾不敢闻命。于是王寤,敬越姬之言,而犹亲嬖蔡姬也。【古列女传.节义】、【渚宫旧事.二】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垒之山,其臣之画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远之;拥肿之与居,鞅掌之为使。居三年,畏垒大壤。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之子始来,吾洒然异之。今吾日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馀。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
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于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垒之细民而窍窍焉欲俎豆予于贤人之间,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巨鱼无所还其体,而鲵鱿为之制;步仞之丘陵,巨兽无所隐其躯,而孽狐为之祥。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自古尧、舜以然,而况畏垒之民乎!夫子亦听矣!”
庚桑子曰:“小子来!夫函车之兽,介而离山,则不免于网罟之患;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鸟兽不厌高,鱼鳖不厌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厌深眇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称扬哉!是其于辩也,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简发而栉,数米而炊,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举贤则民相轧,任和则民相盗。之数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于利甚勤,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穴阫。吾语女,大乱之本,必生于尧、舜之间,其末存乎千世之後。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
南荣趎蹴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矣。”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矣,而物或间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趎勉闻道达耳矣!”
庚桑子曰:“辞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伏鹄卵,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
南荣趎赢粮,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趎曰:“唯。”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惭,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何谓也?
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规规然若丧父母,揭竿而求诸海也。女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性情而无由入,可怜哉!”
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熟哉郁郁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将内揵;内韄者不可缪而捉,将外揵。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问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寅,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
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能乎?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儿子乎?’儿子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庄子.杂篇庚桑楚】
亢仓子居羽山之颜三年。俗无疵疠而仍縠熟,其俗窃相谓曰:“亢仓子之始来,吾鲜然异之,今吾日计之不足,岁计之有余,其或圣者耶?盍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亢仓子闻之,色有不释。其徒黡啜从而启之。亢仓子曰:“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其所如往。今以羽俗父子窃窃焉,将俎豆予我其的之人邪?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
黡啜曰:“不然,夫寻常之汙,巨鱼无所还其体,而鲵?为之制;步仞之丘,巨兽无所隐其躯,而蘖狐为之祥。且也尊贤事能,饷善就利,自尧舜以固然,而况羽俗乎?先生其听矣。”亢仓子曰:“嘻,来夫!二子者知乎?函车之兽介而离山,罔罟制之;吞舟之鱼荡而失水,蝼蚁苦之。故鸟兽居欲其高,鱼鳖居欲其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亦不厌深眇而已。吾语若大乱之本榼乎?尧舜之间其终存乎?千代之后,必有人与相食者矣。”言未终,南子荣之樗色蹵然膝席曰:樗年运而长矣,将奚以托业,以事斯言?”亢仓子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绪年,或可以及此言。虽然,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谒吾师聃。”亢仓子既谢,荣之樗不释羽俗而龙已乎。【庚桑子.全道】
昔者南荣跦丑圣道之忘乎己,故步陟山川,坌冒楚棘,弥道千余,百舍重茧,而不敢久息。既遇老聃,噩若慈父,鴈行避景,夔立蛇进,而后敢问。见教一高言,若饥十日而得大牢焉。是达若天地,行生后世。【新书.劝学】
昔者南荣畴耻圣道之独亡干己,身淬霜露,敕蹻趹,跋涉山川,冒蒙荆棘,百舍重跰,不敢休息,南见老聃,受教一言,精神晓泠,钝闻条达,欣然七日不食,如飨太牢。是以明 照四海,名施后世,达略天地,察分秋毫,称誉叶语,至今不休。【淮南子修务训】
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舍重趼而不敢息。今吾观子,非圣人也。鼠壤有馀蔬,而弃妹之者,不仁也,生熟不尽于前,而积敛无崖。”老子漠然不应。
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刺于子,今吾心正却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绮雁行避影,履行遂进而问:“修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冲然,而颡頯然,而口阚然,而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发也机,察而审,知巧而睹于泰,凡以为不信。边竟有人焉,其名为窃。”老子曰:“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乎其不可测也。形德仁义,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为累。天下奋棅而不与之偕,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庄子.外篇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