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漫话之《西康琐记》连载之三十一
清溪（十四）
唐宋年间，大渡河是条界河。唐代，大渡河及其周边打打和和，和和打打，历时一百多年。宋代，长河两岸也不太平。可两代战争的性质则大不相同：唐时，是唐、蕃双方是为争疆土而战；宋代，则因茶马贸易而起。唐代属两大政权的争斗，宋朝则为汉地方政权与当地少数民族之间的纠葛，是局部的。唐代的战埸，遍及大河上下；宋时则集中在当时西南茶马贸易的重镇黎州周边。
弥羌来犯，总辖官董忠显在九月二十、十月初五和十四接连向郡上告急。杨郡守令严兵以待。不久，杨伯昌奉召离去，接替他的朝奉郎赵公庀十月二十四到任。听说羌人已到，忙调禁兵八十和土丁一起前往拒敌。才到茆坪，畜卜就已渡过大渡河，兵丁上前迎敌被打败。十月十四日，畜卜攻茆坪寨，被官军射退后，便转而对三松、蚕沙、横山、三增、白羊等村进行大肆掠杀。接着，又占据菇山，安静、艮溪、茆坪、谷堆各寨全被隔开。赵公庀赶紧派西兵正将党焘率本部的七十人和土丁一起前去策应。党焘轻敌，径直挺进，菇山一战失利，两名义勇队官、四十名西兵和六名土丁战死。郡守又令兴元府后军统领王光世为将，将剩下的西兵、禁兵全调了上去。当天，羌人从茆坪寨下坐皮船渡河，寨官李茂领兵到河边射杀，将一船八人全部歼灭。那王光世则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见羌人势盛，就滞留三冲不敢进。当羌人烧杀抢掠净尽，渡河南归后，他又冒功逞能，打出获胜的捷旗，谎称是他会合兵丁赶走羌贼，现道路已通。制置使吴德夫，得知弥羌势盛，沿河各村已被洗劫一空的实情后，亟派义勇军统领张师古率所部两百人赶赴黎州捍御。张师古到后驻守三冲，而王光世进驻安静新寨时报告的情况又不一致，这时城里的兵又已调尽，只好招募三百强壮之人，号称“勇敢”队，命军事推官丹棱人程伯雄充军正，统领这支临时拚凑起来队伍，赶往前线应援。
再说那弥羌畜卜，来去为何如此顺当快捷？原来是得到邛部川女儿城蛮的支持。那女儿城与茆坪寨隔河相望，当时大渡河对面的邛部川地方正闹饥荒，女儿城的崖太请求河这边黎州伯昌地方一年接济米十五斛（南宋时五斗为一斛）。赵公庀到了黎州后，吝啬不给，女儿城蛮就以此为藉口，让畜卜“借道”进犯黎州。嘉定二年（1209年）二月，弥羌又进犯艮溪寨，官兵战败。初五，军正程伯雄刚率部进住安静寨，第二天畜卜就领兵两千从圣婆城下渡过大渡河，后军统领王光世从前寨出兵来援，终因寡不敌众，两支官军都被羌兵掩杀击败。二月初八，程伯雄又调一千多大军抗敌：西义勇军陈于山下，禁军义勇在后，将土丁义勇摆在河滨。刚布好阵，敌人就逼了过来，由于相距太近,弓箭全施展不开。畜卜先攻西义勇,将官鞠忠引众逃走，阵脚大乱,禁军义勇被围，将官曹适战死,羌人趁势把官军追到寨下，兵丁死了八十多人。两天后，羌人得胜而归。制置司听到这个消息，又派兴元府右军准备将刘信，移屯兵三百往援，与前后调去的西义勇兵一起共九百人，命成都府总管武功大夫冯兴统领，可这时敌军早已远去。四月，王光世率所部四百人返回成都；五月，张师古率义勇，六月，冯兴、刘信又率移屯兵和西兵，相继返回。七月，制置司又将赵公庀调到崇庆府任通判。这次黎州御敌，以羌返我撤而终。可弥羌畜卜并未就此收手。
十月，制置司复派遣本路兵马钤辖傅锷，前往黎州节制各军。又调癸仲掌黎州之权，兼节制兵马。十二月，统领官董照等渡过大渡河与弥羌战，官军又大败。经过是这样的：制置使命 和统领官傅顺、正将李实，领两百飞虎军先到雅州节制，在到黎州前令州里准备好船筏和干粮，以便深入敌巢。部队到了黎州，即派李实往安静察看山川形势。实以为畜卜部离大渡河才三十里，容易进入。于是决意从飞虎军中挑选以一当十的精锐，过河杀敌。十一月二十八日，节制到了军 中，就大肆犒赏士兵，接着就令董照统飞虎军、李实领禁军，加上沿河各寨的土丁共一千三百人，从昧爽渡河后，分三路进击。弥羌地方在有“蜀山之王”之称的贡嘎山周围，山高林密，雪深路险，羌人又在险要处筑起石棚，等待官军。官军一进来就被压住，继而羌人大呼大叫杀出，很快就被惊散，逃入山谷。接着羌人又放猎狗追撵，西兵有六七十人被擒，土丁更多。天将黑，董照就往回跑，被羌人围困好几天才逃脱，一些禁兵、土丁也陆继逃回。制节傅锷回到州城，留董照守安静寨。当时的四川制置使吴得夫虽已免职，但尚未离去，他通告黎州，切戒轻率行事，伤了国威。于是畜卜就向官家提出，以重金来赎回汉人，家庭富裕的土丁，一人的赎价成百上千不等。就便是此次进攻弥羌的结局。
与弥羌战，连吃败仗，原郡守赵公庀自然也要负责。吴得夫本推荐赵接任四川制置使没成不说，还因在黎州抚御失当遭到弹劾，被罢了官，并降两级。十二月，朝廷又赶紧用金字命朝奉郎通判成都府何德彦到黎州当郡守，节制兵马。何到黎州后，先驻自己旧寨，留统领官傅顺、董照和军正程伯雄在后寨捍守。嘉定三年（1210年）二月，弥羌又从艮溪寨下用皮船渡过大渡河，进攻相岭寨。董照领兵百余人，由寨后突出御敌。羌人登堡子城，董照又将其逐出。羌人从早 到晚顾不上吃饭，到了河边已疲惫不堪。西汉地的土丁得知羌人饥饿疲乏，欲前去清剿，董照恐别人分他的功，不让土丁前去。天快黑时董照转移到泊姜地寨，此时羌人正打着火把过河，即将逃走，见官兵赶到，便灭了火炬返回来，弟二天早晨再战。羌兵比官兵多几倍，董照抵挡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敌人撤走。又失去了一次很好的战机。
不久，新任郡守何德彦到黎州上任，癸仲返回眉州。过了十天，总管冯兴奉制置使之命，领三百西兵到黎州。羌人再没有出来。何德彦到后，核实兵丁，改善供给，扩充力量，从作布署。经核实原有栋丁二千、土义勇二百，选择其中一千四百个精壮的作为栋丁后，余下的与另外的丁勇共四千二百一十九人为衍丁，又增招义勇二百人。在供给上，每人月增支米三斗，酱菜钱一千（合旧钱八引）。在兵力部署上，西南最靠边的姜地、相岭、新旧寨、静圣、婆城、长溪六寨，原以飞山军和州禁军轮流更换，这些地方多烟瘴，派他们去戍守，都很畏惧。所谓怕烟瘴，其实就是这些地方海拔高，飞山军、禁军多是从外地来的，有点高山反应罢了。现在，何德彦就安排在当地新招的两百义勇前去戍守，裁减以往到六寨轮换戍守的飞山军二百四、义勇一百；将常年戍守的四百五十余名中右军，从五月一日起调回成都，九月一日到新的防地，这样就减少了中右军四个月的军粮。将这些减下来的钱粮作为增招新兵的军费，朝廷八月十八日下旨认可。黎州的军需，历来靠邛崃、雅安地方供给，即每年以一千八百桶（每桶五十三斤一两）蒲井盐来解决。从邛、雅地方往黎州运送军需，不是件轻松的事，自乾道九年（1173年，癸已）开始，州镇实行由“火牌户”分段递运的办法，每年将四千石物资运到送黎边，人们称这种办法为“短运”。到庆元元年（1195年，乙卯），郡里又开始实行“科税户”制度，由人夫径直运行三百里，这叫“长运”。畜卜连年入侵，夫运更加频烦，远近人民苦不堪言。话又说回来，何德彦的这一手，对阻遏弥羌的来犯，确实起了一定作用。
嘉定六年（1213年）十二月青羌曳失索，七年(1214年)二月青羌最凶悍的卜龙十二骨（即十二个部族）相继来降后，弥羌孤立动摇了。郡守袁楠知道畜卜势孤，就令安静寨总辖杜轸劝谕畜卜到汉地来，畜卜疑心汉人杀他，不肯入汉地。邛部川王的弟弟与杜轸谋划，派些汉人到畜卜那里当人质，他准肯来。这个主意一出，竟有三百多人愿去。畜卜果然出降。嘉定八年（1215年）二月，郡守袁楠与通判周埙一同在厅中受降。畜卜跪行到郡守跟前，抱着他的足。袁楠便以钱财厚赏这个业已归顺的弥羌首领。畜卜归汉后，先留在州城，二月十日他将过河返羌，十一日将去作人质的汉人送还后去。历时七年的弥羌之乱，得以平定。朝廷得到黎州郡守袁楠送来的畜卜已降报告后，九月十二日，中枢下札要求制置司和利东安抚司，经常采取切实措施进行镇抚，务令边界安静，不要再“引惹生事”。之后，黎州地方及大渡河一带，直到南宋末年再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