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坛上随记210822(改)
今天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鬼节。一大早没出太阳,云层很低,闷热难耐。总马桥北堍路障两边各站两个坛上BA,提醒路人戴好口罩,宣传牌上、电喇叭里,都是宣传疫情防控指南。
七月半,很多老人家里要祭祖,因此今早来南门坛上买菜的人特别多。迎面碰到陆总,挎着一只竹篮,里面只有两条拣好的、六七寸长的鲫鱼。堂堂国企老总,穿着随意,实足的一个家庭煮夫。打招呼,他解释说:“老娘关照,过七月半。”上塘街支弄里,有扇院门开着,小院当中的凳子上,是一炉香烟袅袅。
摇手湾德源对面新树一块指路牌,“公望艺术酒店往前150米”,就是整修好的上塘街马宅。丰乐桥东堍站着个新常熟妇人,跟前摆着个假古董盆子,见我拎着相机,瞄我的眼神很是警觉。常见马路骗局,老早就拍到过,上当的冲头除了见识少,就是喜欢做梦天上掉馅饼。另据我观察,这种盆子没有环氧树脂浇铸的牛好卖。丰乐桥上有人驻足在朝下看,原来有人在往河里放龙梢网,赶紧举起相机拍。四丈湾、缪家湾转角的三间平房翻建好了,见我拍照,有个知情的BA告诉我:“总共也要花了十几万……”
戚家弄14号顾老先生家门口墙上,白色“控保建筑”牌下又多了块墨绿大理石牌,“常熟市历史建筑”。前几天有朋友问:“四丈湾43号成'常熟市历史建筑’了,你有没有拍过,里面也有一个天棚。”我回答:“没有,以前里面住了个疯子,写的小字报里里外外贴满,怕麻烦。”今早先去拍,用料不算讲究的三进三开间老宅,虽然破旧,但保存还算完整;当年造房子充分利用地皮,只在门厅和中厅间留了个天井,后两进是连着的,后堂楼内做天棚采光,水门汀地坪中间是五福盘寿纹;看门牌,里面住了好多人家,公共区域堆满杂物;临河有扇小门,门外左转是水栈,河对岸坐着几个上塘街老年茶馆的茶客;门内左转、屏门后是楼梯,想上楼去拍,但发现楼门板盖着。如果是十多年前、拍摄老街巷上劲时期,我一定会想办法上去,或过几天带了广角镜头、闪光灯再来。但现在,草草拍了几张完事。
出来,又向南走了一段,发现四丈湾也多了几间“常熟市历史建筑”。南仓弄口、38号沿街院门上,我拍到过清晰的“大庆三八号(文革时丰乐桥下塘曾改名大庆,上塘改名大寨)、向阳院”和向阳花图案,但是现在踪迹全无,特定历史时期的痕迹,消失了有点可惜。仔细观察,是先用砂纸砂干净,再刷了清漆。望见院子里有人,就走进去想问究竟,住户阿婆连声说:“不知道不知道,问居委会去。”其实在很多人眼里,历史就是、只是多砌一块大理石牌,而已。
十年前拍的
上塘街老年茶馆外有几桌茶客,问一个熟悉的老伯:“茶馆可以开了?”答:“是的,但是只能在室外喝茶,不准搓麻将。”旁边有人补充:“打牌也不许。”我又问:“这里现在多少钱一杯茶?”答:“2块。只是端张凳子坐坐呀。”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就问:“那个皮匠呢?怎么好久没见他来喝茶了?”老伯问:“哪个皮匠?”我说:“摊子摆在西庄街的。”老伯叹息了一声:“刚刚走掉了,6月30日,癌症。”我一惊:“他年纪不大啊!”老伯说:“是啊,65岁。”旁边有人补充:“他还当过兵,穷困潦倒一世人生。”老伯说:“人生本来就是空的,只能听天由命,趁早寻开心吧。”
向前,左转,过义庄弄,见丁家角路牌下也有“公望艺术酒店”指路牌。走到原马宅后门,向里望,艺术设计的酒店后院新修了一个小型苏式园林。等以后心血来潮,我要把常熟开在文物保护单位里的几家网红民宿都吃、住一遍,再做几帖非糖水的品鉴图文。田头廊口小店老板正在吃早饭,一碗饭泡粥、一个咸鸭蛋,看见我就说:“好久没来了啊。”我说:“是的,拍不到啥了。”他问:“进去看看觉得怎么样?”我说:“看不出来。”他爆料:“生意蛮好的,每天都有两三桌。”
疫情防控期间,丰乐菜场仅有东南门一个入口,测体温、验苏康码,老年人也可以凭身份证或市民卡进入。顺着菜场向北走,发现诗韵又扩展了一间门面,他家的糕团品种很多、卖相也好,今天最诱人的是一笼新鲜米团。旁边电瓶车上趴着一只小奶猫(橘猫),盯着我对它举起相机,竟然一点也不怕,还对我“喵喵”叫。
转到凌云桥,远远望见顾老先生拄着拐杖、拎着早点、走过鱼婆旁边,赶紧端起相机,两位耄耋老人又同框了。迎上去和顾老先生打招呼,他笑着对我说:“你送我的书,我经常要拿出来看的。”我知道他耳聋,就两手抱拳表示感谢。他又说:“老太婆走掉了,去年昨天。”我点点头表示知道的,然后又做手势比划:“你98岁,身体很好。”他看懂了,说:“活得没劲了,反正早晚都要走的,每天还要弄饭吃的,烦来,胃口里不想吃啥,原来和老太婆两个人能吃五个馒头,现在一个馒头也勉强吃下去。”他举起馒头、晃了晃,继续说:“以前石梅广场一起喝茶的28个人,现在只剩我一个了。前年去张家港,原来供销社我手底下的人,只剩一个了。”我大声问了几遍:“张家港哪个镇?”他才听懂:“先是凤凰,现在凤凰是风景区了,我原来上班的地方也找不到了。后来又在恬庄呆了六年。要不要到家里坐一会?”我摆摆左手,右手晃晃照相机,意思还要去拍照。他看明白了,最后关照我:“下次走过,有空就进来看看我啊。”前年8月,滕阿婆也是这样关照我的。
和顾老先生道别后,走过鱼婆又给她拍了两张,生意不错,只卖剩两条白丝鱼了,虽然都翻白肚皮,但是还活着。君子弄芳馨棋牌室外坐着很多老茶客,说法和那边一样,只能坐在室外空喝茶。老王的修收音机摊子规模又扩大了,他正在门外洗早饭碗,打过招呼,继续向前走。绕过小庙场,老三星旁和老皮匠擦身而过,回转身给他拍了张背影。
平桥街西段一直是低价副食品的地标,去年抢购水果也源自此处,今天也有水果店在大放盘,“哈密瓜10块钱三个”。近期连续新开了几家猪肉铺,有顾客表示疑惑:“是不是卖猪肉利润高了?”有个老伯领行情:“猪肉批发很便宜。”近日《澎湃新闻》报道:生猪价格大幅下挫,年内跌幅高达55.5%。前年此时猪肉价格飞上天,和皮匠聊过这个话题,现在猪肉跌价了,他却仙游了。
在总马桥大街买了15元熟馄饨菱(12元一斤),问老板娘:“是不是今天煮的?”她边在保温桶里取菱,边回答:“你看,烫得要命。”我尝了一个,有点甜。一个过路老阿姨伸手拿起一个生菱就吃,再问:“几钿一斤?”老板娘回答:“10块。”老阿姨“嗯嗯”两声转身就走,汗流满面的老板朝她的背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穷*”。南门坛上这样的老顾客太多了,常熟老话叫“面皮老老、肚皮饱饱”。
回到总马桥堍,和一个扛着捆芦稷的老伯擦身而过,回转身给他拍了张背影。一年又一年,等到菱和芦稷落市,这个秋天就差不多过去了。
疫情防控 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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