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代,你偷过桃子么?|原乡
有关偷桃子的故事,最有名的莫过于孙猴子偷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大闹蟠桃宴。
另一个也很有名,但对于孩童来说稍逊,那就是伟大领袖说的,抗战胜利后蒋介石从峨眉山上下来摘桃子,抢占胜利果实。
不过,虽然这些故事都很有名,我自小也知道,但于我终究只是传说。而偷桃子,却实实在在是我们童年的生活,成长的记忆。
江南故乡盛产桃子。最有名的是离我们不远的无锡产的水蜜桃,其实我的故乡常州也产,不过名声没无锡大。
到我们周围几个村那个旮旯,尽管也有大桃子(家桃),却多了许多毛桃。
相比水蜜桃等上得了台面的家桃品种,毛桃简直不堪一提:它们的个比家桃小了许多,如果说家桃身型算是圆润丰满,毛桃则是硬实瘦小;家桃多汁味甜,毛桃干巴青涩。
即便毛桃似乎如此不堪,也没能挡住我们偷桃子的兴致。
我们东村头有一株毛桃树,在两片小竹园中间,西北侧的小竹园是毛桃树主家,南侧的竹园则是我同学家的。
这株毛桃树就在行人必经的路上,我们上小学必然会从树下经过。这株毛桃应该有些年头了,有我前臂那么粗,主干大概有一米六七的样子,枣红色的皮,大部分光溜溜的,倒不是因为我们这些偷桃爬光滑的,这是毛桃树的本来样子。
我们才不愿意爬毛桃树呢。毛桃树的结疤处常渗出油脂黏糊糊的烂兮兮的,粘在手上挺恶心的,不过这树脂常被用来粘蜻蜓知了。
另外,毛桃树上叶上有蛰人的莿毛,青绿色,颜色跟桃树叶相近,形似豆瓣,故叫豆瓣莿,贴在树叶上,不易被发现。
每年春天,桃树开花之后,我们这些每天上下学都经过这棵桃树的孩子,就开始惦记上了。不是欣赏桃花美色,而是惦记着它花落果熟。
我们开始观测这棵桃树上那些地方桃花开得密,那些地方疏朗,目力所及,每一朵桃花的位置几乎烂熟于心。
一场春雨之后,落英缤纷,我们的心情不是葬花的黛玉,而是焦虑这春雨打掉了花瓣,有没有打掉小果果。这些将来都是囊中物口中食,怎能被雨水打掉呢。
花落之后,小果子一点点长大了,有了些形状。初夏该死的风雨总是会刮落不少毛桃下来,这个时候的毛桃,还只有钢蹦那么大,看着树下跌落的那些毛桃,一边心疼树上又少了,一边高兴地捡着玩,比我们年纪小的,甚至还在衣服上一擦,便咬着玩了——自然不能吃,这个时候是苦涩的。
随着温度的升高,毛桃个渐渐大了起来,依然是树叶的颜色,这是有人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了,但其实还不行,打下的毛桃,肚子里的桃核还是白的,软的。
待到毛桃差不多手表表面那么个的时候,对它们的围剿开始了。
东村头的那株毛桃,虽然在路上,却不是无主之物,不过,主家男人常在城里干活,家里的老人也常下田,这方便我们偷袭毛桃。不过,他们家隔壁有个孤寡老太太,我不知其名,小时候大家都喊她“江北老太婆”,小脚,一口不知哪儿的口音——在过去故乡的语境中,江北婆是带有明显地域歧视性质的,通常用来称呼苏北人和安徽人。这个老太太不出门,我们要偷打桃子,总是躲不开她。
那个时候偷桃子,不是爬上去摘——那也太明目张胆了,那不叫偷了,简直是明抢了,更何况还恶心黏乎乎的树脂和蛰人的豆瓣莿。自然也不会用棍子去打,这同样像明抢。
怎么偷?
用砖块打。偷桃过程也练了眼角手法,一举两得,其乐无穷。
两边的小竹园里提供了丰富的弹药,各种小砖块瓦片,是我们的武器弹药。人站在竹园边(以便一旦发现可以迅速逃遁),拿块小砖瓦,瞄准了树上的桃子,笃出去,击中了,便会哗啦掉下几个毛桃来。
就这样你争我抢的,几个小孩总是能打下不少,个个喜笑颜开。
动静一大,难免惊动江北老太婆,她迈着小脚,颤巍巍地出来,骂咧咧地追赶我们,我们便呼地钻进两边的竹园竹遁了。有时调皮,还会躲在竹园里,齐声喊骂“江北老太婆。。。”
把老太太气得够呛。
若是被老太太认出是哪家的来,也挺麻烦,倒不是因为偷桃子,而是骂人后人家找上门,家长会很没面子,觉得教子无方,难免一顿臭骂甚至挨揍。
不过,一个夏天,直到这树上的毛桃全被我们收拾掉,江北老太婆和我们之间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告结束。我们总是胜利者。
这被我们打下的毛桃,是我们的胜利果实,一般擦擦就啃了。不过,这青涩的还未真正成熟的毛桃一点都不好吃,常常咬了几个就吐掉了。即便如此,我们对于偷打毛桃总是乐此不疲。
这毛桃擦洗之后入嘴,根据大人的告诫,必须把头上的尖尖去掉,传言这尖尖若吃了,容易长“白蕾头”——一种脓包,有尖尖,尖尖里有白色的。
我不知道这桃子尖与脓包“白蕾头”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勾连的,难不成因为它们都有一个尖头?我至今也未明白。
不过,那时,每个孩子都会把毛桃尖去掉后再吃,谁也不想冒长脓包的险。
与偷打毛桃不太一样的是偷家桃,家桃通常种在房前屋后的篱笆里。在乡下,偷家桃就像偷菜一样,性质比偷毛桃严重得多,是真正的偷。通常种植了家桃树的人家都看得紧,所以,偷家桃更要小心翼翼,更要隐秘,不会像偷毛桃似的成群结队起哄似的。不过,乡下的顽童大多还是有过偷桃的经历。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毛桃永远等不来成熟的那天,因为在它成熟之前,早已不知所踪了,台风大雨会打落它们,但它们的天敌,则是乡村顽童。
一年又一年,东村头路上的那棵毛桃树,伴我们走过了好几个春夏秋冬。尽管主家都知道是那些孩子偷打了,见了也只是说谁谁,你打我们桃子了吧,真是个贼赤佬,不要把我们家的树打死了。
骂声中带着笑意,一点都没有计较的意思。
这就是我童年时的江南故乡生活。
(后记:东村头那棵毛桃树不知什么时候死掉了,它的主家,后来去了无锡发展,发了大财,回来翻盖了房子,后来又回来盖了厂房,这厂房,就盖在我家的责任田上。)
2015.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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