劁猪匠
在我们这里,劁猪匠,就是从事将猪的睾丸去除的手艺人,好的劁猪匠劁猪,猪就不怎么叫,似乎他们之间有一种彼此的默契,只见劁猪匠手法利落,一下子就将猪的睾丸去除,躺在地上的猪,只是象征性地哼哼一下。
我们把这个去除出来的东西叫猪蛋子,是我的冀南老家的一种方言,就是猪的睾丸。
在我小的时候,也就是八十年代初,乡村里会有很多劁猪的手艺人,走街串巷,以此为生。劁猪,顾名思义,就是阉割猪的睾丸或卵巢,一种去势手术。这种技术比较霸道,公母通吃。而在我们这里,劁猪主要就是阉割猪的睾丸,让其不能生育。据说劁猪在东汉就有了,这种神奇的古传妙法,据说此乃得自当年华陀高超外科手术的真传。
三百六十行营生中,劁猪,绝对算是一门当之无愧的手艺活,那可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干得了的。劁猪匠拿着一把劁猪刀子等家伙事,走遍乡野,吃万家饭,倒和影视中或评书里古代侠客有几分神似。
劁者取其肾囊以为小猪多食上膘也
那时,对于几岁的孩子们来说,最期盼的是,就该算是等待劁猪匠的到来了,现在想起来,那种心情真是望眼欲穿啊!
为什么这么期盼劁猪匠呢?说白了就是为了那些个猪蛋子,就是猪的睾丸。劁猪匠阉割完猪之后,主人家是不要这些个猪蛋子的,我们就捡起来拿回家,让母亲洗净,加上各种炖肉佐料,给我们煮熟,算是改善改善了。在那个年月里,别说吃肉了,能吃白面馍馍的全村能有几家啊?
而寻找劁猪匠的身影,也不是什么难事,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只是在长时间的跟踪他们后,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凡是能听到那猪撕心裂肺般叫唤的地方,一定会有劁猪匠的身影。不大的村庄,猪的叫声,能穿透整个村子,比村部的喇叭还响哩。
劁猪时,主人请几个帮忙的街坊邻居抓了猪,摁倒在地。劁猪匠两脚各有用处,一般左脚用力,半跪在猪身上,右脚用力支撑地面。拿出劁猪刀,先用嘴叼着,双手抓住公猪裆下的一对卵子,捏住,再腾出右手,拿过刀。劁猪刀头部有半个鸭蛋大小,呈三角形,顶尖和两个边是锋利的刃口,用来划开猪的皮肤,后面有个手指长的把,末端带个弯钩,用它钩出猪肚里的“花花肠子”。
再看那猪,说来奇怪,它好似也通灵性,一见劁猪匠操起那把伤天害理的刀,就嘶声竭力的大叫,作宁死不屈状。劁猪匠麻利地将刀对针捏起的卵子,轻轻划两下,伴随凄惨的哀嚎,两个像去了外壳的荔枝果似的肉蛋蛋,就落在了劁猪匠事先准备好的麻纸上。
整个阉割手术差不多只五分钟。也许是让声嘶力竭嚎叫的小猪破坏了情绪,劁猪匠总是累得额头出汗,腿微微发抖,那样子像个刚刚做完手术的大夫,一脸的疲惫和骄傲。当他一抬脚,小猪立即站直身子,夺命逃向远方……
劁完之后,劁猪匠在猪的伤口处涂上一把黑黑的柴草灰,或用猪毛把切口贴住。也有的劁猪匠却将这一步也省略了,将他那双血糊糊的手在猪毛上捋一捋,留下那个血糊糊的肉窟窿,让人好生可怜疼痛之意,尤其是养猪的女人。那个切口其实很容易愈合,既不必消毒,又没有缝线,我想这猪一定很疼很疼,我是从它的喊叫声中听出来的。
劁下来的猪卵子,就成了我们这帮穷孩子的宝贝。那时只是为了解馋,打打牙祭,根本没考虑过,现在的说是吃啥补啥的。如今还有人专门到饭店,去点什么羊腰子、羊白吃,就是为了“补”。那个年代,能沾点荤腥,绝非易事啊!
如今,生活好了,人们的饭桌上,可以说一日三餐都有肉吃了,甚至还有些吃肉吃烦了的人,追求起了“素食”,还美其名曰“素食主义者”,肉的种类和肉的吃法,也越来越多,我们的肚子里再也不缺油水了,可我还是难忘那段和兄弟们一起捡拾猪蛋子的岁月,他就像一盏灯,亮在我的记忆里,更像一盆炭火,温暖着我后来的人生旅程。
现在,没有劁猪的了,恐怕就连劁猪这门手艺也都失传了吧。乡村里,再也看不见那劁猪匠的身影,再也听不见了那被劁的猪撕心裂肺的叫声,再也捡不到那猪蛋子了。而在我的记忆里,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都在,一直未曾远去过,我仿佛夜夜都能看见那劁猪匠走街串巷的样子,仿佛夜夜都能听见那被劁的猪的叫声,那声音就是乡音,种在我的灵魂里,繁衍着尘世间最朴实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