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飞 | 心中的司马(二)
【作者简介】
张耀飞,太原市体育路351号,207研究所
司马村,离县城大约七里地,和周边的村庄比起来算大村,人口差不多有五千。司马村处在平原地区,村庄虽然很大,却比较集中,村里的街道正南正北,横平竖直,整整齐齐。村子分为五个生产小队,按区域划分,一队二队在村西北,三队四队在村东北,五队在村庄南部,人口最多,我家属于五队,就在村庄的南边。
在村南,通往县城的官道口一左一右立着两个石头柱子,上面分别刻着“千秋古镇”、“柳暗花明”八个大字,用红油漆刷出来,相当醒目。这条路不是很宽,笔直地向南伸展,上面铺着碎小的石头子,路的左右两侧是两列高高大大的白杨树。夏天,两侧高大的树冠都快合拢在一起了,为辛勤劳作的乡亲们遮挡炽烈的阳光,只在道路的中间空出一条窄窄的阳光带,走在凉快的树荫下,踩着细碎的鹅卵石子,咯吱咯吱的;秋天,站在村口放眼望去,金黄的叶子挂满树冠,秋风吹过,哗啦啦,那是树木在鼓掌哩,不时有巴掌大的树叶落下来,行走在厚厚的落叶中,沙沙作响。这时候我们会挑捡一些落下的大树叶,挑那些蔫了还没干透的,把叶子掐掉,只留下叶柄,这些叶柄韧性十足,课余时间我们拿出自己挑选、收集的叶柄,与伙伴的打十字交叉,互相拉扯,看谁的叶柄韧性更好,把对方的扯断,小时候我们对这个游戏可以说是乐此不疲。写到这儿,我问上小学的宝贝姑娘:“你们玩这游戏吗?”孩子说:“没玩过”。不过说到杨树孩子问我:“爸爸,你有没有注意杨树的树干上有很多眼睛,他们在看你呢。”我说:“没注意”。上班的时候我专门看了看我们单位门口的两棵白杨树,这两棵杨树都长的高大、粗壮、挺拔,两棵数紧挨着,上面大大的树冠里有些枝杆都交叉在一起了,靠西的一棵树稍微粗壮些,另一棵略微细小些,好像一对情侣勾肩搭背地站在那儿看戏呢,人们都特别爱护这两棵树,把它们叫做“情侣树”。站在两棵数跟前,我看到粗壮的树干上确有很多大大的眼睛,那是树苗小的时候,裁掉枝桠留下的伤疤,但它们确实像一只只大大的眼睛在看我呢,以前我怎么就没注意呢?也可能看到了,但没往这儿想,晚上我跟孩子说:“爸爸看到眼睛了,他们每天看着爸爸上班咧,也看着你上学呢,好好学吧”。
前些年村里道路拓宽,通往县城的官道铺上了厚厚的沥青石子,成了平平坦坦的柏油路,令人心痛的是路两侧长了好多年的高大白杨树也都被砍伐了,那么多眼睛也没了,只留下两列圆圆的、有很多年轮的树桩还固执地排列在道路两侧。孩子们是不管大人们的行为,就在这些树桩上跳来跳去地玩耍,其中一个不小心还把膝盖给磕破了,哭叫着回去找妈妈了。其实这些树桩都有近两米的长度深深扎根在土地里,伐树的嫌麻烦,都不要了。村里的人们都来挖这些树桩,哥哥带着我也参与其中,我俩共挖出十来根树桩,拉回院里垛在一起,就像十来根变异后长得过于臃肿的人参一样。这些树桩后来被加工成切菜的案板和小板櫈,我们兄弟结婚、成家用得都是这些案板,至今我家里还保存着两块没用开的案板。道路施工人员嫌两个石头柱子碍事,把它们也拆除了。
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村庄四周还留有一些堡墙的残垣断壁,堡墙和城墙的性质一样是用来抵御外来侵略或防止野兽攻击的,由于达不到城的规模,所以叫堡墙。这些堡墙全部用黄土夯打而成,外围没有砖头层,最厚的有两米多,最高的将近三层楼高。爸爸说以前这些堡墙更厚,上面都可以赶马车。现在这些堡墙都破败不堪,风化碱蚀严重,离地一尺多高的地方碱蚀更是严重,都凹进去了,从竖截面看成了奇怪的塔形。保存最完整的一截在村北,长度能有一百多米,成为我们学校围墙的一部分,有初中高年级的捣蛋学生在堡墙上挖开了缺口,方便他们跑到校园外面玩耍。由于地处黄土高原,缺水,所以堡墙的外围没有护城河。两年前,仅剩的一截堡墙也被挖掉了。
旧的事物免不了会勾起人们对过去的美好回忆,但时代前进的脚步谁也阻挡不了。听妈妈说起她的爷爷,我应该叫太姥爷吧,是个手艺人。他老人家还赶上了村里安装广播和电灯,太姥爷那时候已经很老了,经常站在牌楼口朝电线杆子上看,电线杆子上面装着两个大喇叭,村主任通知大家开会啦、谁家的猪跑出来了、刘二的豆腐坊开张了,等等大事小情都在广播里喊几遍,有时也放一些革命歌曲。太姥爷就特别困惑,这里面到底能装多少人啊?因为他们小时候有两件事是办不到的,“灯头朝了下,墙壁说了话”以前点的是煤油灯,灯头肯定不能朝下,现在的电灯泡还真就朝下了;生硬的墙壁怎能说话呢?但那两个喇叭摆在墙上,不就是墙壁的一部分吗,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它们怎么就说开话了,还会唱歌,还会唱晋剧,会唱那么多。
四宅院门楼外立面
司马村是乡政府所在地,所以我们填写籍贯时,都填司马乡司马村。记得上大学报到时在一张登记表填写完毕后,旁边有人念道:“司马乡司马村”,有人就问我姓司马吗?我说姓张,好几个人都表现出一致失落的表情来,好像我就应该姓司马,而他们猜错了。其实,不要说我不姓司马,全村都没有一个姓司马的。全村姓氏很多,以姓张、宋、董、刘、任的最多。中国的村庄名称很多与村民的姓氏有关,一般来说,李家庄姓李的最多;刘家堡姓刘的多;王村姓王的多,那我们村为什么叫司马村呢?村里有个说法是: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位姓司马的将军带兵打仗,驻扎在这里,后来就叫成司马村了。在我们村庄的北面是个小村庄北辛安村,已经与我们村融为一体,只有我们两个村庄的人才能区分开来,南面是南辛安村,东南是东庄村,西南是中辛安村,据说当年都是驻扎下属军队的,在村庄的东南部稍远些还有两个村庄东盘粮村、西盘粮村是军队存放粮草的地方。从这些村庄的名称上,感觉都是以司马村为中心来命名的。在村庄的西北还有几个村庄叫大虢城村(“假途灭虢”的虢)、小虢城村(这两个村庄有意思,名称上一大一小,实际却是反的,小虢城村大、人口也多,虽然两个村紧挨着,但小虢城村属于汾阳市管辖,大虢城村却属于孝义市,而且归司马乡)、虞城村,这些村名都很有特色,其中“虢”和“虞”字现在已很少用了。在村庄稍远些的西南方还有个村庄叫白壁关,就是当年唐朝开国大将尉迟恭驻守过的,有人说司马村的历史相当久远,当然司马村的历史要远早于唐朝,据说可以到春秋战国时期。
破败不堪的宗祠旧貌
越是历史悠久的地方,方言也就越多。我们周边好多村庄,虽然离的都比较近,但说话却有细微的区别,当然这些区别也只有我们当地人能分辨出来。比如东北三省的人们出来,我们一听,就知道是东北人,但他们的话音是有区别的,尤其辽宁省的与其它两省区别明显。北辛安村虽然和我们村连在一起,话音却仍有细小的区别,可以说一个村一个口音。当然也有例外,我们仔细探讨过,结论是司马村与大虢城村的说话口音完全一样。我们村的地理位置在孝义和汾阳之间,口音也介于两者之间,虽然我们的口音更偏向于汾阳话,但我却打心眼里喜欢孝义话,孝义话干脆,汾阳话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