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坤”卦卦辞句读辨疑
内容摘要: “最多者《易》解，最难者《易》解”（黄寿祺《易学群书平议》卷首载尚秉和《序》，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数千年来，《周易》之“解”之所以“最多”、“最难”，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而经文文辞古奥、句读歧异则无疑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本文试从文义句例入手，对历来争议不已的“坤”卦卦辞句读作点浅解。
[关键词] 句读 卦爻辞 利
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
该例句读之争议有两处，即前半段之“元亨利牝马之贞”和后半段之“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
“元亨利贞”四字连言在《周易》封爻辞中出现六例：1、“乾”卦辞：元亨利贞；2、“屯”卦辞：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候；3、“随”卦辞：元亨利贞无咎；4、“临”封辞：元亨利贞至于八月有凶；5、“无妄”卦辞：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6、“革”卦辞：已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句读主要有“元、亨、利、贞”①和“元亨，利贞”②两说，本例前半段则相应有“元、亨、利、牝马之贞”和“元亨，利牝马之贞”两读。何读为是，只要从卦爻辞文例着眼，即可确定。
“利贞”连言在《周易》卦爻辞中共出现十七例：1、“蒙”卦辞：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2、“大畜”卦辞：利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大畜；3、“离”卦辞：利贞亨畜牝牛吉；4、“咸”卦辞：亨利贞取女吉；5、“恒”卦辞：亨无咎利贞利有攸往；6、“遁”卦辞：亨小利贞；7、“大壮”卦辞：利贞；8、“明夷”六五爻辞：箕子之明夷利贞；9、“损”九二爻辞：利贞征凶费损益之；10、“萃”卦辞：亨王假有庙利见大人亨利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11、“鼎”六五爻辞：鼎黄耳金铉利贞；12、“渐”卦辞：女吉利贞；13、“兑”卦辞：亨利贞；14、“涣”卦辞：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15、“中孚”卦辞：豚鱼吉涉大川利贞；16、“小过”卦辞：亨利贞可小事不可大事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17、“既济”卦辞：亨小利贞初吉终乱。综观这十七例，“利贞”均难连上或属下而断句，作独立成句解则文义通畅，由此可知，“元亨利贞”之句读应以“元亨，利贞”为妥。
而《易》卦爻辞中“……（不）利……贞……”除该例外，尚有十四例：1、“坤”用六：利永贞；2、“屯”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候；3、“否”卦辞：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4、“同人”卦辞：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5、“随”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6、“观”六二：窥观利女贞；7、“噬嗑”九四：噬乾胏得金矢利艰贞吉；8、“大畜”九三：良马逐利艰贞闲舆卫利有攸往；9、“明夷”卦辞：利艰贞；10、“家人”卦辞：利女贞；11、“升”上六：利于不息之贞；12、“艮”初六：艮其趾无咎利永贞；13、“归妹”九二：眇能视利幽人之贞；14、“巽”初六：进退利武人之贞。上述十四例中的“（不）利”无论从句义还是语法分析，均不能独立成句或连上断句，属下而成句则文从字顺。据此文例，本例句读应为：“元亨，利牝马之贞。”意谓“开始亨通，有利于像雌马一样以柔顺坚持正道”。
后半段之句读历来争执尤为纷繁。唐李鼎祚《周易集解》曰：“坤，臣道也，妻道也，后而不先。先，则迷失道矣，故曰'先迷’；阴以阳为主，当先而顺之则利，故曰'后得主，利’。”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的《马王堆帛书六十四卦释文》③断句为：“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周易古经今注》断句为：“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朱熹《周易本义》认为“牝马。顺而健行者。阳先阴后。阳主义。阴主义。阴主利。西南。阴方。东北。阳方。……如有所往。则先迷后得而主于利。往西南则得朋。往东北则丧朋。大抵能安于正则吉也”，故断句为：“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金景芳《周易讲座》、朱骏声《六十四卦经解》则据“蹇”和“解”卦卦辞之“利西南”而断句为：“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显见焦点在“利”字之上属或下连抑独立成句。
《周易》经文中“利”字共出现118次，除“无不利”共出现13次，“无攸利”共出现10次外，皆说“利某某”或“不利某某”，而几乎没有“某某利”的例子（只出现三例“小利”，见“贲”卦辞，“遁”卦辞，“既济”卦辞），如“利涉大川”、“利见大人”、“利见狱”、“利御寇”等，且更无“利”、“主利”单独成句例。
从文义看，君子出行，“先迷”当然不利，“后得主”属利无疑，这样在时间上有利不利，就不能简单地概以利字。据此文义句式，《马王堆帛书六十四卦释文》、《周易古经今注》、《周易正义》之断句显然是不可取的，即“利”之上连或独立成句都不合卦爻辞文义句式。既如此，那么，“利西南得朋”的断法是否就正确了呢？唐李鼎祚《周易集解》引崔憬《周易探玄》云：“西方坤兑，南方巽离，二方皆阴，与坤同类。……东方艮震，北方乾坎，二方皆阳，与坤非类。”“坤”属纯阴，向西南阴方走，则同类相聚，所以说“西南得朋”；东北，阳方，“坤”向东北阳方走，则失去阴性同类，所以说“东北丧朋”。君子出行，“得朋”自然为利，“丧朋”自然不利，根本就不必再加“利”字加以修饰。据此文义象例，可知“利”字属下断句也不正确。综上可知，“利”之属下或连上或独立成句都不甚确。
综合上述文义句式象例的论述，笔者认为该条卦辞中之“利”字应作衍文理解，这样一来，种种争议都将豁然而解。据此，“坤”卦卦辞之断句应为：“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意谓“坤：开始亨通，有利于像雌马一样以柔顺坚持正道。君子出行，如果争先前行就易迷入歧路，若随从人后，就会有人出来作主。向西南出行会得到朋友，向东北出行则会失去朋友。这时安于坚持正道才是吉祥的。”
注 解：
本文节选自浙江海洋学院九七中本学生——金海飞< 女>的毕业论文《周易》卦爻辞句读辨疑，原文共8000字。指导教师韩伟表。作者现在浙江省台州温岭市职业技术任教。
① 尚秉和《周易尚氏学》，中华书局1980年版；金景芳讲述、吕绍刚整理《周易讲座》，吉林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南怀瑾、徐芹庭《白话易经》，岳麓书社1988年版；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周山《易经新论》，辽宁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② 高亨《周易古经今注》，中华书局1984年版；李镜池《周易通义》，中华书局1981年版。
③ 载《文物》1984年第3期。
文章出处： 周易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