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只是在开车

我们的出行只有一个方向——一路向北去新疆。

除此之外,一切待定。每天开多少公里,走哪条线,在何处停留,游览哪里,住哪里,吃什么——全看当天心情。

其实就算只是在开车,也并不乏味。

且不说一路上的风与云变幻,植物形貌改观,单是路牌上的地名,就带给人无限乐趣。

离开郴州,经衡阳,过株洲,穿长沙。“开慧”与“弼时”两个地名的纪念意义不言自明。路牌上的“朱亭”“建宁”“昭山”“暮云镇”,虽然没有下高速去一探究竟,却足以在脑子里补出一部连续剧了。至于与它们相邻的“王十万”,又是发生了什么?我顶着一脑门问号继续往前开。

昨天途经的“乐昌”有“粤北边陲”,“千年佗城”之称。

看到这个“佗”字就心里一动。果然,度娘告诉我们:这里就是《大秦帝国》中写到的地方!此处春秋时属百粤,战国属楚,秦时属南海郡。秦末天下大乱时,赵佗起兵隔绝五岭通中原的道路,自立为“南越武王”。

在乐昌高速路口被拦住检查核酸报告的时候,就能清晰地理解此地在五岭与中原地区之间的枢纽关系。因为读了一本书,便从此与之前从未在意过的某个地名有了一种奇妙的关联,这种感觉是很美好的。

中间那排座位前面有半箱酒。夫妻俩人在旅途,却还像在家里一样,习惯在孩子们睡熟之后小酌几杯,看看书,说说话。

因为只有半箱酒,就被豹子爸拿来兼职当“检测仪”——规定:谁开车的时候,总是听到酒瓶“叮叮”轻响,谁就是开得不稳、起步刹车太急的差车手!

我开车是他教会的,当然没有他开得好。以往他批评我的时候,我常不免恼火;这次旅程派出酒瓶子当裁判,我就服气得多了。

孩子们行程中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小狗乖乖。

自从有了乖乖,小狮子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原本他是姐姐的“跟屁虫”,爸爸的“兄Dei”,妈妈的“娇宝宝”;现在呢——

“狮子,乖乖拉粑粑啦,快去收!”“狮子,走路怎么不看着,差点儿踩到乖乖啦!”“狮子!你弄出那么大动静,考虑过乖乖没有?”……

至于小豹子,无需提醒,从乖乖来家第一天开始,她就无怨无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小宝宝——到明天,乖乖就满三个月了呢。

除了和乖乖玩耍之外,姐弟俩每天都会在车上背古诗。

不是好学,是实在没办法——

每次长途乘车,我都把古诗书装在包里。孩子们累了闷了,问:“妈妈,我能看手机吗?”得到的答案要么是“不可以。休息眼睛。”要么就是“背首古诗吧!”

最开始这个提议总是遭到孩子们的强烈反对。可惜“反对无效”,手机持有者拥有绝对发言权。

于是从起初的磕磕绊绊、别别扭扭、不情不愿一个小时背不了一首诗,到现在的五分钟一首绝句不在话下;从原先的不求甚解一味死记,到如今肯静下心听我讲解,或者自己百度查阅资料——

车行中累了闷了,孩子们会直接问:“妈妈,我背首诗吧?”

车上时时书声琅琅,豹子戴着牙套吐字不清的声音和狮子扯着脖子大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比什么音乐都动听。

今天背了一首李清照的《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是豹子为我们讲解“人杰”与“鬼雄”的意思。我对狮子说:“写这首诗的人是一个女孩子,但是她非常有志气,像奥特战士一样勇敢。这首诗写得很有力气。”狮子点点头,也许明白了一点儿?

道旁石头上刻着三个朱红大字:“岳阳界”。

夏商时期距今约5000年左右,岳阳为云梦之野,三苗之地,古称“巴陵”。春秋战国时期,岳阳属楚,项羽则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孙。

今日由南向北奔驰五百公里,还没有跨出楚国的地界。

江南三大名楼之岳阳楼本身也就罢了。范仲淹文章与胸襟足以名垂千古。楼上那幅毛泽东的字更是过瘾,观之有风雨满楼之感。

书录的是杜甫的那首《登岳阳楼》: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雄跨今古”壮阔诗句,也难开解家国乱局中身世孤危的愁苦。胜景犹在,雄心百折,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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