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述鼓浪屿的故事 | 重温鼓浪屿的光芒
在鼓浪屿的笔架山上，有一幢编号为“笔山路17号”的老别墅，叫“春草堂”，是民国时期著名的社会活动人士许春草自己建的私家住宅。许春草先生嫉恶如仇，兼中国传统侠义和基督博爱精神于一身，在他的一生中，他组织成立厦门第一个建筑工会，追随孙中山投身救国运动，发起“中国婢女救拔团”等，每一件事都值得大写特写。1918年，当时已是建筑行业大师傅级的许春草和100多名建筑业同仁在鼓浪屿成立厦门建筑公会，由于为人正直，敢为建筑工人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发声，许春草被公推为创会会长。
有公愤，无私仇。
后来，在孙中山先生的建议下，厦门建筑业公会改名厦门建筑总工会，变成一个工会组织。因为已经变成实质上的工会组织，当时政府要求许春草去注册，面对腐败的官府，许春草不答应，他回了一句很著名的话：
人民反对暴政，不必向官府备案。
到1925年，厦门建筑总工会已经有九个区分会，会员达8000多人。会员们亲如兄弟，为社会做事义字当头。建筑总工会首先是维护建筑业工人合理的利益和主张，其次也参与社会上的爱国运动。由于总工会不接受官府的管理，当时的国民政府十分恼火。有一次和许春草有些交情的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到厦门，他委托有社会名望的叶独醒先生做许春草的工作，希望厦门建筑总工会向国民党党部登记，接受国民党的领导。独醒兄，你我无话不谈，你回去转告林主席……我许春草办一个民众团体，没有向党部登记，你林主席就和我过不去，我决不去见他。登记备案的问题，我的意见还是那句话，人民反对暴政，没有必要向官府去登记。孙中山先生反对袁世凯，我就没有听说他去向袁世凯备过案。1907年，许春草33岁，在爱国华侨黄乃裳先生和林文庆先生（后来当了16年的厦门大学校长）的介绍下加入同盟会。1914年，孙中山创建中华革命党，委任许春草为“闽南党务主任”，授权他在闽南开展工作。后来许春草成立厦门建筑公会，熟悉欧洲各国工会运作的孙中山为此电邀许春草到广州，跟他介绍国外的情况，并提议许春草把建筑公会改名“建筑总工会”。1922年，正在准备开展护法运动的孙中山遭遇陈炯明叛乱，自恃握有兵权的陈炯明竟派兵围攻广州总统府，并炮击粤秀楼孙中山的住所，孙中山一度性命堪忧。情急之下，孙中山被护卫护送到“中山舰”上才躲过一劫。在中山舰上，孙中山想到了在鼓浪屿有工会组织的许春草和有民军的林祖密，他当即发布了两道命令：委任许春草为“福建讨贼军总指挥”，委任林祖密为“闽南军总司令”。后来，粤军许崇智率领部队讨伐退守福建的陈炯明，一生对政治、军事不甚热衷的许春草马上辞去福建讨贼军总指挥职务。1925年，孙中山因病去世。自那以后，许春草就没再从事政治活动，他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厦门建筑总工会事务中。但当抗日战争爆发，许春草先生就迅速积极投身其中，他几次下南洋，既宣传抗日，也进行募捐，还与小舅子张圣才等人创办《抗日新闻》，为抗日大造声势，他反复说过这样一句话：对付外国侵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无钱无力出命，我出命。1929年，因感于中国许多社会底层女性被卖身当婢女的悲惨遭遇，许春草先生毅然决定成立“中国婢女救拔团”。有一次许春草在路上遇到一个一边走一边哭的小婢女，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主人要她去买酱菜的三个铜板被人抢了，她不敢回去，怕挨主人打。许春草身上正好有几个铜板，是母亲过年时给他的压岁钱，他一直没舍得花，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婢女，他二话没说就把几个铜板全给了小婢女。到了成年时期，许春草对婢女的同情有增无减，经常出面为她们打抱不平，有一次一个富人家对他怒斥道：“丫头是我用钱买来的，要打要杀哪轮到你管！”这句话让许春草被深深触动，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等我有了力量，一定要解放婢女，就像林肯解放黑奴一样。到了1929年，许春草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在众多建筑总工会弟兄的支持下，他发起成立了“中国婢女救拔团”。在成立仪式上，许春草以街头演讲的方式，站在鼓浪屿笔架山的观彩石上面，向闻讯而来的群众提出4项愿景：1、让婢女进学校读书，以进学校为标准。课余回家，仍可帮理家务；2、婢女不堪虐待的可以来救拔团，由救拔团收容教育，给以衣服膳食，并保证其生命安全，健康成长；3、受到残酷虐打中的婢女，中国婢女救拔团要以武力抢救，不惜牺牲；4、中国婢女救拔团设立收容院。婢女进院，改称院生，按年龄程度接受教育，够上中学程度的，保送入中学。达到结婚年龄的任其自由选择配偶，由救拔团主持婚礼。“中国婢女救拔团”触犯的是富人和官员的利益，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可想而知。许春草的应对之策是不怕事，敢硬碰硬。有一次，许春草就和厦门海军警备司令部杠上了，当时有一个女子跑来求助，她是司令部一个叫王经的副官的婢女，因无法忍受虐待逃了出来。这个王经乃是警察司令林国赓的外甥，仗着有做大官的舅舅，王经向许春草放话说准备派兵硬抢人，许春草回话说：王经见来硬的不行，就又心生一计，请鼓浪屿工部局勒令许春草放人。由洋人掌控的工部局和警备司令部有利益上的勾结，他们恐吓许春草：如不把婢女送回去，你许春草就别想走出鼓浪屿一步，否则一到码头立即逮捕！许春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呵呵”两声，婢女也没放回去。他照常进出鼓浪屿，而工部局也不敢动他。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还有一次，当时借助日本势力混居厦门的台湾流氓组织“十八大哥”头目林滚的一个婢女也跑来向许春草寻求保护。林滚马上请日本领事馆出面要人，日本领事馆知道许春草不好惹，让林滚先礼后兵。林滚先生认为您创立中国婢女救拔团是好事，但现在把他的婢女抓去，又登报宣传，让他丢了面子。您知道他是有帮派势力的人，要是双方酿成事端，他林滚可控制不住局面，如果能把婢女还回去，林滚先生愿意向中国婢女救拔团捐助一笔经费。你们这些话正符合一句俗话，叫威胁利诱，我如果怕威胁，就不敢宣言解放婢女，我如果可以受人收买，早就是一个百万富翁了。我愿意林滚先生首先动手。听到这句话，林滚知道许春草是准备拿命跟他玩的，为一个婢女去跟一个敢玩命的人决斗，林滚可不这么傻，所以他主动收手，认栽了。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中国婢女救拔团”在解救婢女过程中，虽然遇到很阻大，但也得到很多帮助和支持。当时鼓浪屿著名的民族资本家卓全成就是大力帮助中的一位，他主动购买织布机捐赠给婢女收容院，教解救出来的婢女织布，并包销学员们织出来的布，收入部分全部交给许春草作为收容院的开销。鼓浪屿救世医院是一家教会医院，他们对婢女救拔团同样非常支持，一些不堪虐待跑来向救拔团求援的婢女都得到了医院免费的救治。1930年，日内瓦国际联盟“反对奴隶制度组织”一个考察团前来考察，听到中国婢女救拔团的情况，他们特地前来参观，并要求洋人控制的鼓浪屿工部局不得干扰救拔团的工作。还有，在当时上海中华国民抗毒会总干事黄嘉惠的支持下，救拔团租用原德国在鼓浪屿旗尾山的领事馆旧址作为婢女收容院，解决了救拔团收容大量婢女的住宿问题。1941年，日本占领鼓浪屿，“中国婢女救拔团”及它的婢女收容院被日军强行解散。从1929年成立到被日军解散的12年时间，“中国婢女救拔团”解救了近300位婢女。虽然数量不多，但这一运动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影响，对中国旧社会根深蒂固的蓄婢陋俗进行了强力的冲击。可以说，在中国妇女解放的历史上，许春草有不可忽略的一笔功绩。1874年，许春草出生于厦门。6岁时，父亲被洋人拐骗到南洋当苦工，结果一去不返，音讯全无，家里的生活一下子陷入绝境。失去父亲的许春草9岁不到就成了童工，12岁时为了赚更多钱为母亲分担家庭负担，他干起了水泥小工。到16、7岁时，靠着能吃苦肯学手艺，他在建筑工地上也从小工升级为师傅。工钱涨了，他自小就养成的同情弱势的个性也越来越强烈。这才有他追随孙中山，成立建筑总工会，解救婢女的一系列义举。那个年代，为救国救民而多方奔走，或出钱或出力的志士仁人不少。但像许春草那样，淡然于政治、官场之外，为建筑工人和婢女这两个特定群体投入大部分精力的人，大概只有许春草一个。这是一句歌颂母爱伟大的诗。当许春草在自己建的春草堂里来回踱步思忖如何让建筑工人的权益更有保障，如何解救更多婢女时，他的血液里，何尝不是跳动着一颗博爱情怀的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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