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钟鄂鸣小说：画家和画
画家和画
钟鄂鸣
城里来了一个画家，神笔马良似的，画什么像什么。
村里人开始以为画家采采风，不久就会走。没想到一个月，两个月过去，画家还没走。
画家山坡上搭了一个草棚。来这里的人特多，都是些年轻的后生。当他们看到一幅幅绝美的山水和人物画时，眼都绿了。一个人指着一幅山水画说，我打出生，活了这么大，咋就没发现村里风景这么美呢？画家对众人的指指点点，恍如未闻。在他内心，这里的风景和人才是世上最美的。
画家把目光投到窗外，不远处是一个大峡谷。
二十年前，画家就来过这里，曾用他那多情多姿的画笔画下这里的山山水水，其中有一幅叫《江山如此多娇》，让他在画界一举成名。奇怪的是画家出了名后，反而比前淡薄名利起来。当时有很多高官名士索画，他都置之不理。画界因此称为“画坛怪杰”。然而世事就是这个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珍贵。以致于怪杰每件新作，坊间很快就会出很多仿品。
画家也没想到他的画会那么走俏。画家是人，也食烟火，既然有人出高价买他的画，他便先答应着，不过得等，有的硬是等了几年才拿到呢。
画家很少出门，很少出去采风。他每天都呆在画室里，对着一幅叫《绝壁》的画出神，在外人的眼里，这画没什么特别，全是陡峭的石壁，细致绵密得没有一丝间隙，连一点阳光也插不进去。用行家话来说，就是没一点布局，没一点给人想象的空间，给人的感觉很乱，很阴森，但却很真实，真实地好像你面前真横有画中的绝壁。
画家把目光收回小屋时，村里的后生们早走光了。
太阳下山了，星星出来了。
画家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一个人看星星，一个人画画，一个人睡觉。
有一天，一个后生来看望他，发现他卧床不起，床前吐了一大滩血。后生想把他送到医院，画家却摇摇头，笑着对后生说，不用了，到了医院也没用。他的肺癌已到晚期，最多再能活半年。
画家得病的消息就像大峡谷里的风一样刮起，引起村里一阵骚动，村人怜惜。
画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此时他只想多看看这里山山水水。
蓦然，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似曾相似的倩影。
琳琳是画家在美院当教师时的学生，也是画家的情人。
琳琳是大城里的女孩，热爱大自然。当年她和画家来到这里，被这里奇特的大自然风光吸引住了。琳琳对画家说，要是我们把看到的这些都画下来，带回城里多好啊。于是他们便夜以继日地画起来。
琳琳说，乡下真是处处风景处处画。
画家说，是啊，城里高楼林立中，我常常找不到感觉，一到乡下，我的思路全打开了，灵感如潮。
琳琳说，那我们就一起画吧。
琳琳来到大峡谷上。这时她朝画家兴奋地喊道，快来看啊，快来看啊，那边的风景好美啊。接着人就不见了。画家跑上去时，琳琳已跌下深谷，只留下“快来看啊，那边的风景好美啊”的回音响彻山谷。
画家死后，画家的《绝壁》不知什么时候飞出两只蝴蝶。这时画界说，这下《绝壁》不绝壁了，有丝生气了，那是一种生生不息，不屈不挠的生气。
据说后来画坛盛传《绝壁》艺术价值高过《江山如此多娇》。这估计是画家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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