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翻天覆地40年
20世纪60年代,我超龄念小学,早先沒有学校上学,我只能同村上的小伙伴玩耍。大概1963年我们大队在二间破瓦房里开办小学校,课桌是用木板搭的,椅子是从家中带的,操场是烂泥地。我时年10岁走进陈其小学读一年级,教育部门派来的老师是帅小伙子姓陶,年龄大不了我几岁,工作兢兢业业,非常可爱。第一年一年级有几十个同学,都是他一个人教,第二年我二年级还是他教,可不是跟班老师,新来的一年级还是他教,一直到三年级,课堂只有一个。我从这种条件下读了4年半小学就辍学务农。我经历了缺吃少穿的年代,体验了小病不治,大病没处治,治不起,只能自生自灭经历。吃过石灰草,狗脚迹丶鹅常常丶野大蒜等野草,"偷"过红花草(就是生产队里种的当肥料的草),说个笑话:天天吃半个鸡撘个鹅(半饥带饿),苦怜天下父母心,总会省一点给我们吃,也是杯水车薪。贫穷丶饥饿丶疾病有的小伙伴都夭折,在我幼小的心灵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提早懂事的我目睹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四清),清工分丶清账目丶清仓庫丶清财物,反贪污盗窃丶反投机倒把丶反铺张浪费丶官僚主义。教育挽救了一大批干部,拉近了干群关系,提高了社员的政治觉悟和爱国主义热情,巩固了社会主义制度。打造了一个沒有贪污盜窃丶铺张浪费丶沒有特殊化官民平等,夜不闭户的环境。我觉得是比较正面的,没有意识形态。
陈其大队70年代前民宅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我们学校也半停课状态,这场破坏普世价值的运动卷进学校,我参加了先锋战斗队。课本也当四旧因此沒有书读,跟同学瞎胡闹,荒废学业终身遗憾。文革第二年,时年15岁的我小学还没有毕业和同学们就辍学了,在生产队里学农。早早走入社会的我,跟着社员们学干农活,和养鱼的活,脏活苦活我们学徒沒少干。进入七十年代,罱河泥丶开灰潭丶排岸头丶坌田丶凿沟丶莳秧丶除虫丶脱粒,捉鱼样样精通。我被全票选入革命生产领导小组(文革前的管理委员会),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同学中唯一的一个。1972年我被推选为生产队财务会计,文革是政治运动,生产队领导小组增设政治副组长,我被大队革命委员会任命为革命生产领导小组政治副组长,读报,学<毛选>,参与忆苦思甜会,组织早请示夜汇报,协助组长搞政治活动。
我在这样的位子上不受左的影响是假话,但财务会计这个职务使我头脑清醒,干事比较务实。文革还在进行中,意识形态还在作祟,国內还在内耗,生产队不死半活。学大庆丶学大寨丶学典型眼花缭乱,上级领导无视科学和自然条件,高成本种植双季稻。不按经济规律办事,社员传统家庭副业糊硬衬也是资本主义,也受到限制。剥夺生产队养殖自主权,养鱼苗成本低收益高,被认为资本主义要限制,养成鱼成本高收益低,是社会主义要鼓励,社员在自留地上种点经济作物和养点鸡鸭,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掉。讽刺不讽刺?只要能赚钱的就是资本主义,"越穷越红越光荣"。每年冬季,都会有帮兄弟公社和兄弟大队开河和改造渔池的成务,都是沒有工钱自吃饭。那时虽然沒有贪腐的干部,但干部搞宗派拉山头,争权夺利很严重。横折腾竖折腾,我们大队经济倒退,成了全公社老大难。工作队象走马灯一样一波又一波来我们大队,我们生产队也驻了几个。有的领导连稻麦都分不清,可夸夸其谈指手画脚外行指挥内行,生产队经济黄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从64年的每个工0.6元-0.8元,进入70年代锐减到0.1-0.3元,个别生产队还负0.09元,如果沒有糊硬衬的收入,减幅会更大。生产队的根基被掏空摇摇欲坠,种田人吃不饱,到苏州渡僧桥要粮食(用仅有的一点点食油和几只鸡蛋换粮票)。稻草要当肥料,没柴烧到火车站扫煤,有人还被关起来,难道农民不守法吗?不!不!不!是沒办法!这些年来四人帮搞意识形态,"宁要社会主义草,也不要资本主义苗",搞得国民经济倒退,人民生活艰难,祸国殃民啊。"娘娘官人是假的,肚子饿才是真的"生活才是现实的,不能糊涂啊!我们农民是地球上算得上最勤劳辛苦的人,为啥种田人连肚子都吃不饱,要向城里人要粮食,岂有此理!我作为一个生产队的内当家,头脑更要清醒,我尽量能让社员利益最大化,偷偷为捞水草的社员补粮,我们的口粮是按稻谷计算的,双季稻谷每百斤出米60多斤,后季稻谷出米70多斤,我全按每百斤稻谷出70斤米计算。我对得起人,我对不起猪,缺的粮食都从猪饲料里提取。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沒少挨批评,我无怨无悔,对得起良心。我也亲自到附近县推销鱼苗,当时全靠两条腿一张嘴。我也带领社员用生产队的农船去苏钢厂扫煤渣,去红叶造纸厂罱纸脚晒干后当柴烧,生活最艰苦我们生产队的社员从不偷盗。文革第二年我们生产队领导班子讨论决定,秘密往北方销售硬衬,救了罗埂廊社员和陈其大队社员。以副养农得到上级的默许,为日后村办企业打下了基础。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在漫漫长夜中看到一丝烛光。
1979年迎来又一个春天,党的11届3中全会召开,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村办企业也陆续开办,我们大队在原有的陈其综合厂(糊衬厂)基础上,陆续开办了陈其电訊配件厂(线路板厂,也是黄桥线路板的种子企业),陈其标牌厂丶电镀厂丶化工厂。生产队也落实了联产承包責任制,腾出大量的劳动力进入社办丶队办(村)企业工作,还有一部份头脑灵活的社员开始自主创业。开始做小生意,做手工活,秘密到外地创业等等。经过几十年左的思想影响,干部思想还停留在阶级斗争丶政治挂帅的意识形态漩涡里。对自主创不但不支持反而用行政手段阻挠限制,某种成度上阻碍了改革开放进程。那时我和队长农技员还留守生产队,管理分田后的灌溉丶技术服务,脱粒机轮用丶社员往来。(直到1983年生产队走入历史,后来先后到标牌厂丶电镀厂丶水电服务站当会计,后调往村里清理各村办企业的应收款工作,1992年辞职创业。)
陈其村80-90年代民宅
自从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改革开放进入快车道,各种政策得到全面落入。在社办和队办厂学到技术的人员,和有业务的外协人员纷纷跳槽自制创业。黄桥注册的个私民营企业象雨后春笋般的增长,挂靠企业名下的作坊像小猪喝奶一样。根据自己的特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勤劳致富,从原始积累逐步壮大,拥有了自己的设备和厂房。
陈其村80年代厂房
陈其村21世纪厂房
1993年我也合伙办了个喷涂作坊,租了村里电配厂三间厂房,挂靠在电镀厂,后来分开各自办厂,我注册了自己的厂。专门加工喷涂消防产品,2006年我公司4人去南京,参加江苏省消防局培训,考试合格后获得灭火器维修资格资质证书,注册了苏州古吴消防科技有限公司,销售丶维修丶报废灭火器,销售其它消防产品。改革开放后大量的人员纷纷拥入黄桥这块宝地创业,工厂成群门类齐全,还带动了其它产业的发展。誉扬长三角"老闆镇"的黄桥已今非昔比。百米小街的黄土桥,已经是高楼林立,马路宽敞绿树成行,设施俱全市场繁荣,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改革开放中我们陈其村和罗埂廊,为吃饭发愁的泥腿子,成为大大小小的老闆,是于庶民经济分不开的。不怕创业苦丶只愁沒事做的拼搏精神,创造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把原来低矮的平房翻建成明亮宽敞的楼房,大部份人都在市镇上买了商品房。汽车家家有档次不同而已,存款户户有数额大小而已。老人有了养老金,虽说不多但可以维持基本生活所需。看病费用大部分能报销,子女负担大大减轻。改革开放40年共和国强大,人民富裕生活幸福,社会和谐,史无前例。40年前谁敢有这样的非纷之想?穷怕了的人们在党的领导下,用勤劳和智慧改变了不堪回首一切,40年后成为奇迹。
2020年的陈其村
弹指一挥间进入2019年,我们黄桥进入拆迁高潮,陈其村重点,村民的住宅小楼房已经全部变为平地,全部进入城镇。厂房也在拆迁之例,已经启动,大量小厂选择关闭。承包田早已流转入股,开个玩笑:我终于摆脱小农经济意识的帽子了,将成为真真的无产阶级,"老闆镇"也将成为人们的记忆。我的前辈们一直告诫:种田万万年,坐吃三年海要干,要靠十个手指头。沧海桑田几百年的小村已经消逝,心里五味杂陈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未来生活的迷惘。至今我时常会到养育我60多年的罗埂廊,那块土地上走走,在罗埂塘河里洗洗手。
蒋永芳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