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2)组织或者政治的目标应该是什么?
读通览(2)政治的目的?
注:智伯登场。
当初,智宣子准备立以智瑶为继承人。智果劝说:"智瑶不如智宵。瑶有厉害之处,超出常人的地方有五个,但也有致命缺点一个。
美鬓长大则贤,(相貌堂堂,形象好)
射御足力则贤,(武功很不错)
伎艺毕给则贤,(知道的事情很多)
巧文辩慧则贤,(特别能讲,会洗脑)
强毅果敢则贤,(做事果敢勇猛)
如是而甚不仁。
但是因为他有很多过人之处,常会以此陵人,习惯于靠五个方面的影响力得到好处,就会忘了从政的初心,忘了家族的安危,忘了别人感受,其谁能待之?若一定让他当政,智氏家族一定会灭亡的。"
弗听,智果分家改姓辅氏,与智氏划清界限,别族于太史。
注:生存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稍不努力,就可能灭宗。对于普通人来说更是如此,智果为了保留宗族血脉,另开一支,这是后世一些大家族效仿之道,大家族就是要多方做备胎。智氏被三家分之而灭宗,辅氏幸存了。
智氏灭宗的原因是立后,继承人的选拔是任何组织的大事,选拔体系的建立也是一件复杂的问题。其中最重要的是标准,以什么标准来定人。
智瑶:“不仁”,这个仁,很多人认为仁政就是弱势政权,仁,是指从政的出发点,任何一个政治都有一个目的。中国人认为政治是为了天道,所以称为天子,替维护秩序。这是任务,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不是统治的人可以凭性子任性做事,只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提升整体家族或者民族的品质!
赵简子之子,老大叫伯鲁,老二叫无恤。各家都要立一个继承人,这个赵简子也为此头疼,不知道应该立谁为好。最后赵简子写了一段训戒给两个儿子(那时没有纸,用的是竹简),对两个儿子说:"认真去照做并且时刻牢记之。"
过了三年把两个儿子找来问训戒的内容,大儿子伯鲁不能举其辞,问他竹简在哪里,说丢了,找不到了。
小儿子无恤,是倒背如流,问他竹简,马上就从袖中拿出来献上。
赵简子觉得这个小儿子挺用心的,于是立无恤为赵家继承人。
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阳管理土地财产。尹铎临走前请示简子:"我这次去是以赚取财富为目标,还是做长远打算,提升赵家整体实力为目标?"
简子说:"作为赵家的策应根基!"尹铎损其户数。施惠于晋阳百姓。
简子对无恤说:"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
注:赵简子选拔后人的方法是看谁有学习的能力,大家都在赌后人是否乎上进,赵简子还给这个无恤留了后路。每一个家族都需要依靠力量,这些力量的建立和发展是组织发展的根本,也是道路问题。
英国在宗教改革的那些年,也出现过一个大的争论,政治的目标是什么?一种观念认为应该以提升整体民族的品质为目的,一种观念认为应该是增大个人物质上的成就为目的。
这两种观念在我们国家也一直是有争议,赵简子在选继承人上是用心布局的,一是选贤不选长,二是给其留条后路。损其户数的目的,就是不让对手知道晋阳的虚实。
等到智宣子卒,智襄子(智瑶)掌权,智瑶在蓝台设宴请韩康子、魏桓子。
这个宴会上出现一件事,这个智伯故意戏弄韩康子,并且侮辱段规。
智果知道这件事后,劝谏智瑶说:"我们要早做准备防止别人发难,不准备别人一定会加害的!"
智伯说:"我还没有对他们发难呢!我不搞他们,他们应该庆幸了?他们哪里敢主动搞事呢。"
智果说:"任何事都要一分为二看。《夏书》里就有这样一段话说:'人都会有很多过失,别人的怨限不会都罢在明面上,只有做好准备让其不敢有所图。'君子能够防微杜渐,才能不会发生大的患难。今天主上设一宴就将别人老大和老二都羞辱了,羞辱之后做了准备还好,现在不做任何防备,只是一厢情愿认为别人不敢兴难,这怎么行呢!蜹、蚁、蜂、虿,皆能害人,何况有势力君上和丞相!"
弗听。
注:智瑶知道这个智果对于自己上位是不满意的,所以对于他的劝导也会不以为意,智家的任务是代晋而立,智瑶上位的任务首先要将其他魏赵韩三家给灭了,智瑶这次属于试探,是否可以强取豪夺。
春秋末期,战国初期,士大夫有势力都强横盖主,强取豪夺来的,大家不是好惹的,只要有机会都知道要置对方的宗门于灭顶之灾,所有的势力都在积累力量准备战斗。
智瑶不听劝,不是不作防备,而是自大轻敌,孙斌说的三种失败的人之一,自恃也。
智伯向韩康子要地,康子不打算给。段规说:"智伯好利,任性,自以为是,不给他地,肯定会以此为借口讨伐韩;不如给之。他平白得地觉得容易,一定会找别人再去要。他人不给,智氏肯定用兵伐之。这就给我们有准备的时间,又不会成为主要攻伐对象,还可以见机行事,时机成熟再动。"
康子说:"好。"派人划了万家之邑给智伯,智伯悦。
智伯又要求魏桓子给他地,桓子打算不给。
任章说:"何故不给他呢?"
桓子说:"无故索地,哪有说要就给的。"
任章说:"没有任何理由强取土地,所有手上有地大夫都会心理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到自己头上;我们给他地,智伯必定骄心起。他生骄心而轻敌,大家因为害怕则会联合团结。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上不如与之地从而让智伯生骄傲之心,然后可以择有实力的势力建交,慢慢图谋智氏。为什么让我们单独成为其眼中钉呢?"
桓子觉得有道理:"善。"也给了智伯一万家之邑。智伯又指明要蔡、皋狼之地,要求赵襄子给他,襄子不答理。智伯大怒,亲帅智氏大军和韩、魏的部队进攻赵氏。
注:智瑶经过第一次酒宴测试,就来第二次,升级了要土地,再次试探。结果这两家都给了他地,他觉得,韩魏两家不过如此,这个时候就剩下赵家,赵家不给,必须出兵,一是本来就灭三家,总要找一个理由,从哪家开始,智瑶并没有什么战略计划,赵家不给地,就从赵家开始吧。
相比于智氏,韩魏都是老狐狸,智家无故向他们要地,就是来试探的,大家都知道,保地需要实力,都想知道对方的底牌。
智家向魏韩要地都得到了,向赵家要地,没有得到,这正是魏韩所想要看到的结果,智伯马上带人攻赵了。彼此的试探结束,大家牌都明了,就比实力和耐力,比选时机的能力。
襄子准备逃亡,问跟着的人:"我们现去哪里最有利?"后面的建议说:"长子离得近,而且城墙厚实没有破绽。"
襄子说:"老百姓建这个城用尽了财力物力,现在又要他们毙死以守之,有多少人会和我一条心呢!"
下面的人再建议说:"邯郸粮多。"
赵襄子说:"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
注:天下人心,其实都是很简单的,每一个组织是靠什么维系人心?坚城利炮,都只是表面的功夫。这里从者,指跟在后面的人,赵家身边的智库相对韩魏要弱,韩有段规,魏有任章,赵家后面的人说了两个逃亡地点,赵无恤最终选择了晋阳,晋阳这个城市在通鉴里常会被提到,越是乱世,越是显示其作用。
智韩魏三家带人将晋阳围起来,并且引水而灌之,晋阳城三次被淹。居民灶台上都驻了青蛙,但是大家依然团结一致,没有背叛的。
智伯去视察水淹的情况,魏桓子驾车,韩康子坐在副驾驶。
智伯说:"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智伯的本意可能也有吓一下这两人)
桓子用肘部顶了一下康子,康子则踩了一下桓子的脚,以汾水可以灌魏国的安邑,绛水可以灌韩国的平阳。
絺疵对智伯说:"韩、魏一定要反。"
智伯说:"先生怎么知道的?"
絺疵说:"站在人性的角度分析到的。我们约韩、魏一起带兵来攻赵,赵亡,下一个可能就是韩、魏。现在约定打胜,就把赵地三分。现在城被淹了三回,城里人马相食,打下晋阳城不远了,但这两位大夫面无喜志,反面有忧色,如果不是想反不会这样?"
第二天,智伯对韩魏两个老大说了絺疵昨天对他说的话,二子都说:"这家伙不地道,肯定是为帮赵氏说话,使主上怀疑我们二家,这样攻赵氏就会出现懈怠。要不然,我们二家眼看着要分赵氏的地,舍易从难,却冒险去做更危难而不能可成功的事?"
二子出,絺疵进来说:"主上何以将臣的劝告又说给他们二人听了呢?"
智伯说:"你怎么知道的?"
答:"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絺疵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就找个借口出使齐国。
注:培根在《新工具》一书里说过“人类理解力的共性缺陷”有6条:
1)倾向于设想世界的秩序和规则,而且总有一种把“规律”过分简化的冲动。
2)总是先入为主,一旦认可就想方设法加以证明,对反例视而不见。比如总认为按什么“理论”就能成功,但是对失败案例自动屏蔽。
3)人类很容易被正面的东西激发,但是很难被反面的东西激发。
4)最容易被突然看到并引发想象力的一些事物所牵动。
5)刨根问底,钻牛角尖。
6)理解力被情绪干扰,创造出一大堆“一厢情愿”的学说,他相信,只不过因为他希望那是真的,就排斥质疑。
智伯这个人自大而蠢,只不过是看上去聪明。底下的人说有人反了,这是一件大事,他不仅不想办法争取团结这些人,反而把底下的人话对这两家说,很多企业老板,单位领导经常也是这样,认为这样能拉拢人心。
人心是需要争取的,不会理所当然的就会帮你,或者理所当然的害怕你,一切都来之不易,部下、员工的忠诚尤其如此,没有人会忠诚,这刻忠诚,下一秒因某一件小事就会反你。员工的忠诚也需要努力争取的。
赵襄子派张孟谈潜出见韩魏两子,说:"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而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
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末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
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赵襄子乘黑夜派人杀了智氏守堤之官兵,而决水返灌智伯大军。智伯大军被淹而乱,韩、魏乘机从两边发起攻击,赵襄子将兵从正面进攻,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
注:这就是典型的用人上的大意,智伯心里也知道韩魏对自己有二心,或者畏惧不服,但又对两人不设防,临阵被杀,都是用兵上的问题。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至少要让三家不能联合起来,即使联合也相互猜忌,这仗才有胜算。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注:司马光这段用人的评论,很是精彩,天底下自认为自己才高八斗的人,怀才不遇的人可以对照一下,看看自己是否具有聪察强毅之才,正直中和之德。这段翻译了会失去原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