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市,归去与离别都是歌

照例在清明时节回家乡硫市一趟。艳阳高照,草木滴翠,车窗外的风光将四月的归程渲染得明朗而快意。距离上一次离开硫市整整过去了两个月,那时正是春节过后万物待发的时节,满目萧瑟,阴云低垂,心情也显得格外压抑沉闷,而这一切,似乎在一转眼间就完全不同。

算算一年之中回硫市也不过三四次,如果不遇关系亲近的人丧葬嫁娶,大抵也就是春节、清明、中元节各回去一趟,一年的时光仿佛就是在相隔并不太远的几次回乡之旅中,悄然逝去。有人说:对于游子而言,他的一生都奔波在回家的路上。现在一想,的确如此,自己不正是在定居他乡之后,一年几次回乡的重复当中,耗去了生命的二十载光阴,真正是“归来不再是少年”啊!

四月四日   手机摄于硫市乡村

清明回硫市,山水清明,天地清明,所到与所见之处,都是春天的极盛景象。远处,一头老牛,背负沉重的犁铧,在老农的驱赶下翻新泥土,脚下搅起一片耀眼的水花。一大片田地在等待耕垦,被一层厚厚的绿草覆盖着,在垄里连成一片,微风里浅浅地起伏,如一匹巨大的锦缎。一些种植了油菜的田地和山坡,绿得更为诱人,油菜花已不复存在,脆生生的油菜籽挂在枝头,密密麻麻地簇拥着,似乎目光稍稍用力一点,就可以从这大片的绿中揉挤出一滴滴的油来。虽然,即将到来的丰收与我无关,但心头还是涌上了一阵愉悦和欣喜。

四月四日    手机摄于硫市田间

崭新的乡间公路从田野里穿过,连接了村落与人家,而垄里纵横交错的田埂,却已面目全非,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坍塌半边,像乡村撕裂的伤口,大部分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显摆着春天赐予的荣耀。依靠土地而活下来的村庄,在今天,又渐渐地疏远了土地,但对于我而言,生活在村庄的十几载光阴,是怎么也不可磨灭的记忆。

树是绿的,山是绿的,分布在山坡与农田之间的水塘,因为许久无人照管,呈现出原生态面貌,浮萍占据了大片水面,水草蔓延至塘中间,染绿了一整塘的水。

丰收的预言与荒芜的气息同在,失落的伤感与铭记的画面同在,每一次归去,故乡都以相似的方式,闪烁其词地给我一种启示和提醒,让我接受自己与过去的岁月渐行渐远的距离。

远方的游子,经过了漫长而艰辛的爬涉,越过千山万水,捱过一路上拥堵的烦恼,终于又一次回到了硫市。故乡繁盛的春天淡化了祭拜逝者的悲伤,在埋葬先人的坟墓的山岗上,人们隔着一棵棵树和一丛丛乱草,相互打着招呼,彼此问候,说说笑笑。当然,这绝非对先人的不敬,而是,当人们回到了故乡,就是身体与灵魂的再一次皈依家园,哪怕是以逝者的身份沉睡在山岗,在游子心中,未尝不是一个值得欣慰的归宿。

你看,有几个从远方回来的和我父亲一般年纪的老人,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用手指着某一块开阔的坡地,大声地说:这块地不错,我哪一天走了,就埋在这里吧。那神情,好像是为自己选一块宅基地,带着几分期许,几分憧憬。落叶归根,这大概是人们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情结,不管自己走多远,也不管故乡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硫市,在生养我的村庄,我用短短的半天,看山,看水,看树,看草,看从枝叶间漏过来的细碎的阳光,看一幢幢陌生的新房子在短暂的热闹过后归于寂静,再一回头,一辆辆小车上有人过了一山又一水……千种悲欢,在故乡无声无息地流淌,看得见的,是人来人去的模样,看不见的,是春秋暗转的风霜。

不变的是,那份依恋与深情,在每一次归去与离别时,回旋成心头的一首歌!有时,它唱出欢,越过故乡的屋檐与树梢;有时,它唱出愁,依偎着母亲伫立等待的身影;有时,它唱出苦,融进日日夜夜因为思念流下的眼泪。这一首歌,必将被一代又一代人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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