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裕元往事》第十五章
【15】
我曾用徐志摩的一句诗来形容过李英：“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李英，但很清楚的是，那种感觉仿佛不是爱情，因为她很神圣，只适合远远地欣赏。杨斌说我是个木头，也许吧，我对朦胧的追逐要胜过彼此的相处。
李英总是抿嘴而笑的，有时用手背遮一下嘴唇，别提有多惹人喜爱了。不过，我始终不敢正眼看她，敌不过她眼里透出的清澈和温存。和她相对而坐的时间里，我只在脑子里拼命地想着所有可能和她发生的故事，但最终一切的遐想，都被后来杨斌的呼喝声打得烟消云散。
那天的风，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李英原本扎的马尾辫放开了以后，丝丝缕缕的发丝很快被风撩起，也惊动了我心里敏感的柔软处。
李英说：“龙君，你有想过以后吗？”
我沉思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那时年轻，根本没考虑过未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李英要比我成熟，她不像小姑娘，像是一位历经人生苍桑的长者。如果不是她的抿嘴一笑，我都会是这样的错觉。
我说：“以后的事儿，哪有个准，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
李英放下手里的瓶子，叹了声气：“可我真的不想再呆在流水线了，你不知道，我经常挨骂，那个班长老针对我。”
我听了，像是要英雄救美似的，对她说：“那班长是谁？要不我和杨斌帮你教训他一顿！”
李英连忙摆摆手说：“别呀，你怎么也和杨斌一样的，男孩子不打架不行吗？其实是我想辞职了，我不想我的青春都费在流水线上。”
她的话说完，我忽然有点呆，怎么，她要走？我心里瞬间就急了。
我问：“你要辞职？不是吧，离开AB栋，那你去哪儿？”
李英说：“是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早就想走了。我一直学英语，想去考个证，然后去深圳找工作。”
她的话一落，就像是当时的草地上突然砸来的一个足球，“砰”的一声，将我的心敲碎。
“谁啊，把球踢这儿来了？”我转头厉声吼道。
远远的，看见一个男子跑过来捡球，一边跑一边向我道歉。
到了我跟前，他还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没砸到你和你女朋友吧，不小心的，请原谅。”
看他态度那么诚恳，我也压住了怒气，当然，更可能的原因是当时他把李英当成了我女朋友。男人在这个时候，都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
“走吧，走吧，别再踢过来了。”我朝他摆摆手，示意快走。
那人拿了球，飞似地跑远了。
转过头，我看李英，才发现她脸上浮现的一丝红晕，白里透红的绝美。
李英含着笑，对我说：“你怎么也不文静了，干嘛对别人发火？”
我有点尴尬，她根本不懂我怒吼的原因，是我舍不得她辞职离开。或许，她也懂，只是太会隐藏吧。
我说：“没有啊，我一直挺老实的一个人。”说完，勉强一笑。
李英也笑了，用手捂着嘴笑的。
接下来，我们都没说话，又恢复成了原先安静的样子。空气也是沉寂的，周围的景物静止了一般，像一幅画。
我想，大概我和她都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她想的是离开裕元去深圳，而我想的是，为什么不能留在裕元？
风还是照旧地吹着，将草地上的尘埃刮起一缕烟灰，荡在空中，使景像迅速模糊了。
我偶尔看她，心想还能和她发生什么故事呢？在一切的遐想里，她的样子清晰又模糊，有点不可捉摸。她的眼光很敏锐，似乎能看透我的心思。我看着她从包包里抽出一张纸，平放在膝盖上，然后又拿出一支笔，沉吟着写着什么，末了，递给我。
接过纸，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如果信笺是蓝色而浅，那就有一只飞鸟，从你楼上，飞来人间。”
半晌，我悟不出什么意思，最后只好拿过她的笔，在纸上堵气似地写下一句：“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我将纸张重新递给李英，她看过后，没有说话，有点恍恍不安的神色。那感觉使我们相对无言，空气更显冷寂，城市也在一瞬间沉没了。
我与李英的这种感情，就如同一枚苍凉的树叶，悬挂在高高的梧桐树上，片片树叶迎风招展，穿越红尘雾霭，一半是清馨芬芳，一半是惆怅感伤。
是爱情吗？我不知道，但相见恨晚，是肯定的。
就在这极为静穆的情景里，杨斌和王娟不失时机地跑来，打断了我们的心事。
杨斌呼喝着喊：“龙君，你俩干嘛呢？”
我迷迷糊糊地愣过神，说：“没，没干嘛。”
杨斌又笑话我：“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是不是欺负李英了？”
我怒了他一眼：“别瞎说，怎么会。”
杨斌笑了。王娟放下一大包零食，和李英坐一起。我们四个人又开始边吃零食，边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大抵都是爱情，工厂，流水线，谁谁谁又和谁谁谁在一起了，谁谁谁又被人睡了之类的八卦。
什么时候走的，我不太清楚，大概一直看着李英想着心事，而忽略了时间。
晚上，我和杨斌送王娟和李英回了AB栋宿舍后，去看了一场投影。那小子记性可好了，还惦记着我请他看投影的事。我们就在金沙附近的一间投影场买了票，然后看到了半夜。期间，我出来透了口气，还去百惠商场里买了两瓶水。
那个点儿，步步高溜冰场里竟然还有人，也是奇怪了。重新进投影场，看门的要我买票，我才想起票在杨斌身上。我说我买过票的，只是出来买水，可那人就不让进。我这人又不太会惹事，又花了三元买午夜场的票，才进去了。那时，真是老实啊，连争论的勇气都没有。
进了投影场，里面放的果然是杨斌期待的画面，可我却不习惯。难怪，杨斌一直笑我，你啊，怎么就不懂得欣赏呢？多学点兄弟，以后用得上，或者和李英也行。他一说完，我就生气了，怎么能说李英？李英那么温柔纯洁，再怎么也不能拿她开玩笑。
杨斌见我不快，就住了嘴，一心欣赏投影里的好戏。我呢，百无聊寂中，竟然在脑海里勾画着李英的样子，真是入了神。后来想想，我大概也有点喜欢她，不然，何以能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第二天，上班。生管的进度表一大叠，班长说就我这线接的单多，要我辛苦一下，如果忙不过来，就找帮手。可是，我去哪儿找，又有谁来帮忙？我们业务的那位女孩子，时不时地跑来问进度，当时真的觉得烦，我忙得连水都喝不上，她还老来催。
可是，我也不能对她发火，怎么说她也是一女生啊。每天对进度，开个会弄得神经紧张，你说工厂干嘛要开那么多会？一天天下来，累得倒床就睡，还不做梦。宿舍里，没一点生气，不是睡就是有人干吼着唱四大天王的歌，可唱得那个难听啊，无以形容。
和李英好久都没有见面，其实很多次都想去高埗AB栋去找她，可每次都拉不开栓。王娟告诉了我李英宿舍楼的号码，但我都没有打过，就算通了也很快挂掉了。身上那张200卡，永远尘封了一样，好像都没怎么用过。
后来，再见李英的时候，她真的向班长交了离职单了。李英说，一个月后，离开裕元AB栋，去深圳。
那一刻，我的心都凉了。
作者注：晚上无眠，忽然翻到了长篇小说《裕元往事》的手稿，自己也被感动了，忍不住接着写。隔了几年，有些情节估计衔接不上，请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