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C的书屋 | 打破刻板印象,深入探究王澍的建筑学术思考和独特设计性格
在《设计的开始》这本书里,建筑与写作是两条永远平行但并不互相解释的线索,全部含义都指向:通过某种建造房子的活动,一个人如何实现自觉,从自觉其所说的语言开始。内容包括“八盏灯”、“顶层画廊”、“苏州大学文正学院图书馆”等建筑设计作品。
「 作者介绍 」
王澍,中国美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二级教授,2012年普利兹克奖得主。
他拒绝理论,但他的建筑文章超越一般理论论文而成为某种关于建筑的“写作”;他抨击专业建筑学,但他的所谓“业余建筑”活动超越一般而言的设计而指向某种关于建筑的建筑;他坚持感悟建筑本身,执着于功能的解读,贬低造型艺术的重要性,但他的作品具有某种超越风格争论的艺术质量;他反对关于建筑的文学化叙事,但无论他的设计还是写作,他强调建筑师首先应该是一个文人,秉承某种批判使命,但锋利的矛头不仅指向自己之外,更始终指向自己,甚至以嘲讽与自嘲消解着“批判”的戾气。
书中讲述了6个设计和3篇有关王澍的评论。第一个设计是1997年王澍为友人画家陈默设计的工作室,让陈默自己施工,在建造的过程中寻找属于甲方自己的建筑言语。第二个项目,是王澍自己的住所,以“造园记”为题目,探寻在现代城市中能否于室内设计出园林的属性,他试图找寻普世性的园林本质,夹杂文人情怀,营造回忆、趣味、想象。第三个项目,是王澍设计的八盏灯,又是八间房子,八个不能住的空间,使欢悦的领域均等,用小尺度设计探索建筑和空间理论。第四个项目,是王澍为友人设计的画廊,整个过程十分有趣,王澍自己也说“我的方法是没有方法,而是边做边找方法”,包括奖设计的主题移出中心位置等。第五个是夯土实验,是把场地的材料(土、牙床、碎砖、残瓦)放入墙中,让建筑就成为了历史本身,过程也是和工人不断学习、交流,探索最合理的建造方法。第六个,是王澍博士论文《虚构城市》的节选,讲述了一些有关“知识性”、“沉默”、“相似性”等理论,试图从类型学等其他学科与建筑学交叉的过程中,找寻中国城市的形象。
设计:Chenmo Studio
王澍为好友陈默所设计的工作室。陈默给了三点要求:1. 对如何设计,没有任何限制;2.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室,而是一个能从传统的宿命因袭中“突围”出来的地方;3. 通过建造工作室,想多理解一些建筑设计。王澍在这里也点明了自己做设计了两个习惯:1. 无法多做设计,是因为每个设计都很重要;2. 把自己的设计当作一种“研究”,不断去实验一些自己都不完全懂的东西。
王澍很有个性地给陈默两张图纸,上面有四样东西:一条走廊,走廊内的走廊;一间房子,房子中的房子;几段弧墙,墙边的墙体;一块台地,地面上的地面。其内在是:把建筑从“建筑”中拎出来,摆在人们面前,使建筑得到理解。工作室里的元素和部分的构成,王澍给出四个原因:1. 它们都复制自己已经在场的建筑语言,同时,它们有都被抽象到一种近似“概念”的程度,因而使语言丧失了作为意义根据的原始性;2. 它们都被分解到仍然明细可辨但又能以不确定性投身到一种互相包含的运动的程度;3. 它们都卷入了一种已经开始就不能停止的纯粹运动;4. 它们都在制造感觉的意外。详情会在后面读后感部分进行解读。
建造的过程,全都由陈默把握。王澍只留下了6个意见。1. 保持砖、木料、钢板、玻璃在运用上的完整,相邻时或在空间重叠,或在平面硬接,不必过渡;2. 保持材质本色;3. 所有不定形平面边角均以白石子填充;4. 无论原建筑还是新建部分均不使用任何脚线(包括踢脚板);5. 寻找一块毛面青石板,用非直接制作的支撑物的物品(废品等),去做支撑;6. 除此之外,不做家具。
于是乎,陈默便开始火急火燎、风风火火地干施工,一个画家需要看懂抽象图纸谈何容易?试错和成功,伴随着他,还自己做了许多边边角角的改造,边缝中放着画架和画框,而不是白石子。甚至,他找到的江南青石板,十分滋润,许多来访者都不看碰,以外有水。工作室也得到了一系列文人、商人的好评,甚至有艺术机构想来租用。
回到陈默的三个要求。王澍设计的陈默Studio,是否帮助陈默理解了建筑设计呢?
其实我们可以从其方法论——“把'建筑’从建筑中拎出来,摆在人们面前”(p. 15)——出发,去探索王澍所说的这个“零碎片段”组成的工作室。王澍的空间构成有四个理由(p. 15):
1. “它们都复制自己已经在场的建筑语言,同时,它们又都被抽象到一种近似“概念”的程度,因而使语言丧失了做为意义根据的原始性。”
其实,我们把王澍的话翻译成英文,或许更容易理解,即“They arereplicating their existing architectural languages. Yet these elements andparts are abstracted to the vicinity of conceptualisation, so the commonlanguages have lost their primitiveness as the foundation of meaning. ”王澍所指的拎出来的“建筑”,是建筑元素(墙、廊、台)和部分(房间)。
而王澍所指的语言,是建筑学的语言。那什么是(建筑)语言呢?郑时龄在《建筑批评学》(2006,p. 37)中提到,“语言”(language),是一种社会或群体现象、系统、(交流)手段。也就是说,语言给予沟通普通意义(common sense or meaning)。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概念,“言语”(parole),“语言是语言集团言语的总模式,言语是在特定情况下个人的说话活动”。
这里,王澍把建筑语言中的这些建筑元素和部分,剥离出来,给陈默作工具,例如,墙是词汇,房间是句法。然后,王澍把这些工具递给陈默,并给他6点提示或指导,让陈默自己设计部分语法,从而在这个工作室内,让陈默形成属于自己的言语。本质还是建筑的讨论,但陈默建立了其个人建筑言语。这,本质上是一种小范围的解构。
2. “它们都被分解到仍然明细可辨但又能以不确定性投身到一种互相包含的运动的程度。”
点明方法中心,“分解”。这里,可以用到现代批评学的“文本”(text)概念,“后结构主义的批判中,文本不再是完成了的作品,其内容不再是封闭的,其结构是开放的,与其他文本交织的”(《建筑批评学》, 2007, p.43)。
墙、廊、台被分解出来,对它们的理解是符号,它们代表了所有人理解的、普通的“空间”概念。它们会互相包含,是因为本质上还是建筑元素或符号。建筑元素(符号)形成了空间组合(文本),元素(符号)的不确定性——陈默对这些元素的理解和建筑界的一般意义可能不一样——导致了整个空间组合(文本),是运动的,或是运动的状态,即动态的。因为其操作层面的不确定性,导致王澍和陈默的两种文本交织,加上最终决定权在陈默这个因素,这就是为什么,陈默studio的空间组合是一种文本。直到陈默将它们建造完成以后,它们的这些由不确定性造成的“运动”,才会停止,文本交织结束,不确定性。
3. “它们卷入了一种已经开始就不能停止的纯粹运动。”
不清楚,但可以和第二个的理论相同。如果我们从众人的观点层面来说,假如每个人的观点都被算做影响空间感知的因素,那只要陈默的studio有新的来访者,studio的空间文本交织这种行为,就不会停止。运动,就不会停止。
4. “它们都在制造感觉的意外。”
解构主义的经典,感觉上的意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欧亨利直呼内行。
回到书中。那,陈默的Studio是否营造了“突围”呢?
从“操作”层面(Operational Break-through),是。首先,陈默打破了王澍给他的两张图纸所带来的界限,完成了反权威、反命令式的突围,尽管王澍无意建立任何形式的“知识传授”或权威(authority)。其次,陈默作为非专业建筑师,从一开始“工地失了火似的”,到后来通过他的热情、完成了包括材料和施工在内的全套步骤,完成了“纸面转立体”的突围。甚至,他会自己改进设计,去掉了吧台(处处可饮酒),增加了边边角角的储藏空间。
从“情绪”层面(Emotional Break-through),是。从一开始的焦头烂额,到后来对自己所建工作室展现出的得意,从兴奋到焦虑,是的,他突围了,“围”是陌生领域带来的自我、技术、知识限制。
从“解构”层面(Destructivist Break-through),否。当建筑部分(墙、走廊、台地、房间)被非线性、不规整地组合起来,形成空间,或许陈默更加难以突围。假如有规则可循,例如方方正正,陈默知道“围”在何处,方可突围。可是如今空间的生成是解构的,传统认知下的“围”已经瓦解了,那他该往何处突围呢?甚至,我会有一种悲观的想法:王澍给陈默设计了“围”,陈默是“围”的直接建造者,并乐在其中,像仓鼠在轮中奔跑,乐此不疲。正如王澍在书中写的,“……他是否能够真正突围,都将由他已经卷入的无形的秩序所裁定”(p. 18)。那么,他突围了吗?我不知道,但王澍在给了图纸和几行字的嘱咐后,就撤退了。这是有意为之的隐瞒吗?还是无心之过似的欺骗呢?
人给蚂蚁用马克笔画了许多线,蚂蚁不知所措。后来人把马克笔交给了蚂蚁,蚂蚁由焦虑到开心,根据那几根线,依照自己的想法增减了几笔,在许多“线”的区域内,生活起来。
《设计的开始》是王澍在早期建筑实验中的一些感悟和记录,有有趣的过程,有晦涩的概念,深刻展现了王澍的建筑学术思考和独特的设计性格,适合对理论和实验性建筑感兴趣的同学寻找灵感,打破那些由外界对王澍肤浅的解释形成的刻板印象,是不可多得的建筑学方面文本,对于了解解构主义、诗意空间等主题尤其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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