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当地时间28日,著名钢琴家傅聪先生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国逝世,享年86岁。一代艺术大师登仙而去,天堂中又多了一位“钢琴诗人”,傅雷夫妇终于有伴了。傅聪的爸爸傅雷,是跟他一样蜚声中外的著名翻译家。在其并不算长的职业生涯中,傅雷翻译了大量法文作品,其中包括巴尔扎克、罗曼·罗兰、伏尔泰等名家著作。文革之初的一个凌晨,不堪其辱的傅雷夫妇在家中自杀身亡。1950年代在东欧多次获奖的傅聪,于1959年底完成了在波兰的音乐深造学业。1957年中国开展“整风”运动,因在国际比赛中屡屡获奖而已小有名气的傅聪,虽然人在异国,却也因其“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而被召回北京接受批判。聪明的傅聪在“检讨过关”后获准返回波兰继续学习。但在国内,“右派分子”傅雷的情况却每况愈下,对他的“批判”一步步升级。1958年12月,傅聪结束了在肖邦故乡的留学生活,而斯时国内对傅雷的批判已愈演愈烈。几十年后傅聪告诉记者,当时“如果我回来,势必是父亲揭发儿子、儿子揭发父亲,可我和父亲都不会这样做”。然而不那么做肯定是过不了关的,所以傅聪不敢回国。不敢回国的傅聪,当然也不敢待在“社会主义的波兰”,最终只得登上飞往英国的班机,成了一个“叛国者”。傅聪出走的消息传回国内,对傅雷夫妇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曾经频繁来往于波兰与中国之间的家书,也因傅聪的出走伦敦而无法寄出,直到1959年10月1日,有关方面同意并安排傅雷与傅聪恢复了已中断两年的通信。“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孩子幼时,傅雷担心他们走不好未来的路,苦心孤诣;及至儿子成人,他仍一程一程地相送,以句句叮咛,以及封封家书。《傅雷家书》被数度再版,几十次重印,已成国人教子有方、舐犊情深的经典。这本书收录了傅雷夫妇1954-1966年间写给其子傅聪、傅敏的家信摘编,是充满父母亲情的教子名篇。家书中父母的谆谆教诲,孩子与父母的真诚交流,挚爱之情充盈字里行间,带给天下父母子女强烈的感染和启迪。
唯有庸庸碌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
聪,亲爱的孩子:
收到9月22日晚发的第六封信,很高兴,我们并没有为你前封信感到什么烦恼或是不安。我在第八封信中还对你预告,这种精神消沉的情形,以后还会有的。我是过来人,决不至于大惊小怪。你也不必为此担心,更不必硬压在肚里不告诉我们。心中的苦闷不在家信中发泄,又哪里去发泄呢?孩子不向父母诉苦向谁诉呢?我们不来安慰你,又该谁来安慰你呢?
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唯有庸庸碌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或者要有极高的修养,才能廓然无累,真正的解脱。只要高潮不过分使你紧张,低潮不过分使你颓废,就好了。太阳太强烈,会把五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我们只求心理相对平衡,不至于受伤而已。你也不是栽了筋斗爬不起来的人。
我预料国外这几年,对你整个的人也有很大的帮助。这次来信所说的痛苦,我都理会的;我很同情,我愿意尽量安慰你,鼓舞你。克利斯朵夫不是经过多少回这种情形吗?他不是一切艺术家的缩影与结晶吗?慢慢的你会养成另一种心情对付过去的事:就是能够想到而不再惊心动魄,能够从客观的立场分析前因后果,做将来的借鉴,以免重蹈覆辙。一个人唯有敢于正视现实,正视错误,用理智分析,彻底感悟,才不至于被回忆侵蚀。我相信你逐渐会学会这一套,越来越坚强的。我以前在信中和你提过感情的ruin,就是要你把这些事当做心灵的灰烬看,看的时候当然不免感触万端,但不要刻骨铭心地伤害自己,而要像对着古战场一般的存着凭吊的心怀。倘若你认为这些话是对的,对你有些启发作用,那么将来在遇到因回忆而痛苦的时候(那一定免不了会再来的),拿出这封信来重读几遍。能写出这样文字的傅雷先生,甘愿自杀以免受辱,可见文革之惨烈。文革以及太平天国运动是近代中国最惨无人道的时代,谁歌颂谁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