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望安杯”首届全国征文大赛132号作品】程以龙||二叔的酒话（散文）

二叔的酒话

作者：程以龙

    主编：非   鱼

儿时，我就懵懵懂懂地知道二叔爱喝酒。饭间，他总是亲切地把我搂在怀里，然后用筷子蘸上白酒轻轻地喂到我嘴里，直到我被这辣辣的东西呛得哇哇哭喊，二叔方才哈哈大笑说：“慢慢舔吧，舔会了，我才有接班人呐！”那个年代，二叔每回总是哼着小曲夹着一个有刻度的葡萄糖玻璃瓶，乐颠乐颠地往大队代销点打满一瓶散装白酒。进门之后，也少不了给我带上几粒糖果，甜得我好几天都跟他屁股后面转。 

不知何时，二叔偏偏爱上了瓶装的枝江大曲。此外，他对本土酒业的广告语也学得有板有眼。诸如喝遍天下酒，独恋黄山头；浓浓三峡情，滴滴稻花香；往事越千年，陈酿白云边。惟他情有独钟的酒是陈酿好，百年老字号；来来往往，喝杯枝江更是学得微妙微俏。平日里，二叔每遇到邻里乡亲家做客，只要东家桌上拿出的是枝江酒，他少不了伸出拇指啧啧称赞道：“地道纯真、知心知己、够朋友、够意思。”酒过三巡，二叔的酒话也滔滔不绝起来。一会儿说：“酒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酒是人的福，可有不可无。”一会儿又说：“热酒伤肝，冷酒伤肺，无酒伤心啦。”于是，人们干脆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老枝江”。

二叔有二叔的个性。前些年缺粮，二叔一上桌吃饭，总爱大块大块地吃卤豆腐。二婶唠叨说：“同志：你能不能细一点吃，卤豆腐虽说是小菜，但是蛮咸喽！”二叔不以为然说：“哼！怕什么，现在不正是提倡小菜半边粮嘛！”说完，满桌的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高考落榜那年，我有幸进城当工人。于是，父母决定操办几桌酒席，以示喜庆。请客那天，亲戚眷属都欢聚一堂，独有二叔却姗姗来迟。快开席时，二叔与客人们一一打过招呼，无意间扫视了桌上一眼，他发现酒桌上居然是散装白酒，顿时一脸的不悦。不由分说，他立马与父亲嘀咕了几句后，转身出门，很快蹬上自行车直往小镇方向奔去。不一会儿，二叔便驮回一箱枝江大曲。客人们见状，几乎都用愕然的目光看着二叔。二叔得意一笑说：“侄儿进城当工人是一件大喜事，不喝枝江大曲，对不起客人们啦！”客人们面面相觑，然后捧腹大笑，父亲也苦笑地摇了摇头。

席间，二叔与客人们推杯换盏，屋里屋外，顿时响起一阵阵吃吃吃、喝喝喝、干干干的声音。

酒席散后，二叔又津津乐道地同我说了不少的酒话。说着说着，不知是谁把话题扯到社会上的腐败现象了。这时，二叔的酒话像抽闸放水一样奔腾不息。他诙谐地说：“你看看，有些贪官落马的落马，双规的双规，都是没跟我喝酒的缘故。如果有缘，我一定会教他们一招。”他感慨地说：“喝酒跟做人做官一样，喝个恰好蛮好，喝个不醉就是最高境界。”最后，二叔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说：“喝酒的学问大得很，你一辈子也学不完。”说完，他得意洋洋地跨出大门。

闲的时候，二叔也有意捉弄二婶。饭前，二叔故意给二婶酌上一杯酒，然后自己故做愁眉苦脸苦涩难咽的样子，二婶既好笑又好气地问：“喝酒就比喝药还苦啊？”二叔无奈地说：“是啊，不信你试试。”二婶也不信邪，端起酒杯抿一口，实在难吞难咽，急忙跑到屋外吐了一地。于是，二叔狡黠一笑说：“往后啊，你再也不要唠唠叨叨了，喝酒其实是世界上最苦的一门行当。”

工厂生活的那些年，我便开始在人生路上摸爬滚打，闲暇时特别喜爱写写画画，吹拉弹唱，并且时有豆腐块文章见诸报端。不久，我被破格提拔为厂工会干事。工作不到一年，又被调任为政宣科科长。

那年春节，我刚吃完团年饭，便迫不急待地提着一提枝江大曲和水果去二叔家拜年。二叔见到我，立马喜出望外，说：“呵呵，我当官的侄儿拜年来了。”我满脸通红地说：“自古娘亲有舅爷亲有叔嘛。”接着，二叔满面春风地筛茶装烟，忙得不亦乐乎，二婶也忙进厨房炸炒蒸煮。不一会儿，满满的一桌子菜热气腾腾地呈现在我们面前。随后，二叔又从房里提出一瓶枝江王，然后惬意地说：“今儿我们叔侄俩好好地喝出个子丑寅卯来。”

两杯酒一下肚，二叔恭喜说：“听说提升科长了，年轻有为呀，为祖宗长脸啦！”

“干事，还是个干事。”我支支吾吾地说。二叔呵呵一笑，说：“干事好、好干事、干好事，就是要踏踏实实地干事。”接下来，二叔眉头一皱又说：“做人好，做官好，喝酒也好，知道满足就蛮好。知足者常乐嘛！”

说说笑笑间，二叔居然情不自禁模仿姜昆的一句广告语：“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哟！”顿时，我边笑边细嚼慢咽二叔的酒话。良久，我信口开河地说：“二叔，您的话只怕就像是针对我的。”

二叔起身，狠狠拍着我的肩膀嘿嘿一笑说：“算我侄儿有悟性。当年，孙悟空拜师学艺时，不是菩提祖师用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三下，他就悟到半夜三更来，祖师才会教艺。”说完，二叔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回家路上，我心动如潮，脑海里一直在翻腾着二叔的酒话，特别是酒喝得恰好就蛮好。贪杯就醉，醉后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人要吃得香嚼得脆。我举一反三地细细一想，为人处事喝酒情同一理，欲望——实现欲望——萌生欲望，应该适可而止，懂得满足。

如今，二叔已经作古，唯一的遗产就是他酒后酿造的这些知己知心的酒话、土头土脑的酒话，成了我生活的至理名言，使我少走了人生的弯路。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程以龙，湖北荆州人。1985年进厂当工人，《乡土文学》社会员，曾从事过企业宣传工作。2000年加盟通威饲料，先后在《湖北农民报》《荆州日报》《荆州晚报》《荆州文学》《.通威报》《文风》等报刊网络发表小小说、散文300余篇，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