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讲经典」《三国演义》思想内涵新论「上」
摘 要 针对近年来有关《三国演义》思想内涵的若干误解乃至曲解,作者在长期深入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三国演义》丰厚的思想内涵,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1)对国家统一的强烈向往;(2)对封建政治人物的评判选择;(3)对历史经验的深刻总结;(4)对中华智慧的多彩展现;(5)对理想道德的不懈追求。
关键词 《三国演义》 思想内涵 新论
位居明代“四大奇书”之首的古典文学名著《三国演义》,问世数百年来,以其博大精深的思想内涵,千姿百态的人物形象,雄奇瑰丽的艺术成就,一直吸引着亿万读者的阅读和研究兴趣,家喻户晓,长盛不衰。
然而,长期以来,对《三国演义》的思想内涵,存在不少争议;特别是近年来,一些学者、文化人在其论著和演讲中,随意评说《三国演义》,其中包含若干误解乃至曲解,在一定程度上误导了读者和听众。
为此,笔者在长期研究的基础上,对《三国演义》的思想内涵作出一些新的阐释,希望有助于这部名著的传播和研究。
为什么要郑重其事地探讨《三国演义》的思想内涵?这是因为,对一部杰出的作品来说,其激动人心,历久不衰的魅力,虽然取决于许多因素,但主要地却是来自它的丰富而深刻的思想内涵。就《三国演义》而言,论情节的曲折离奇,它不及后来的公案小说;论对厮杀场面和人物武艺的描写,它也比不上新旧武侠小说。但是,它却经受了漫长的六百年历史的考验,一直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在文学史上占有比公案小说、武侠小说重要得多的地位。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它通过丰富的故事情节和鲜明的人物形象,表现出博大深厚的思想内涵。
二十年前,我曾经写道:“《三国演义》是一部中国封建社会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具有极其博大而深厚的思想意蕴和文化内涵,犹如一个巨大的多棱镜,闪射着多方面的思想光彩,给不同时代、不同阶层的人们以历史的教益和人生的启示。”①
当今一些人认为,《三国演义》的主要精髓是谋略。我认为,这种看法是片面的。
诚然,《三国演义》给人印象最深的一个方面,就是擅长战争描写。全书以黄巾起义开端,以西晋灭吴收尾,反映了从汉末失政到三分归晋这一百年间的全部战争生活,描写了这一时期的所有重要战役和许多著名战斗,大大小小,数以百计。接连不断的战争描写,构成了小说的主要内容,占了全书的大部分篇幅。而在战争描写中,作者信奉“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军事规律,崇尚“斗智优于斗力”的思想,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对制胜之道的寻绎上。因此,虽写战争,却不见满篇打斗;相反,书中随处可见智慧的碰撞、谋略的较量,而战场厮杀则往往只用粗笔勾勒。可以说,千变万化的谋略确实是全书精华的重要部分。
然而,谋略并非《三国演义》的主要精髓,更非书中精华的全部。
在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体系中,“道”是最高层次的东西。“道”有多义,首先是指自然和社会的根本规律,通常指正义的事业,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也。因此,它也是处事为人的基本原则。谋略则属于“术”,是第二层次的东西,是为“道”服务的,必须受“道”的指导和制约。作为一位杰出的进步作家,罗贯中认为,符合正义原则,有利于国家统一、民生安定的谋略才是值得肯定和赞美的,而不义之徒害国残民的谋略只能叫做阴谋诡计。因此,只有代表作者理想的诸葛亮才被塑造为妙计无穷的谋略大师、中华民族智慧的化身。
综观全书,罗贯中从未放弃道义的旗帜,从未不加分析地肯定一切谋略;对于那些野心家、阴谋家的各种阴谋权术,他总是加以揭露和批判;对于那些愚而自用者耍的小聪明,他往往加以嘲笑。可以说,《三国演义》写谋略,具有鲜明的道德倾向,而以民本思想为准绳。后人如何看待和借鉴《三国演义》写到的谋略,则取决于自己的政治立场、道德原则和人生态度。如果有人读过《三国演义》却喜欢搞小动作,那是他自己心术不正,与罗贯中无关;恰恰相反,那正是罗贯中反对和批判的。有人谈什么“厚黑学”,也硬往《三国演义》上扯,更是毫无道理的。
那么,《三国演义》的主要精髓究竟是什么?我认为,《三国演义》丰厚的思想内涵,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
(一)对国家统一的强烈向往
《三国演义》的思想精华,居于首位的就是对国家统一的向往,这是《三国演义》思想价值中最核心最重要的部分。我们这个民族为什么能够历经磨难而不倒?为什么在四大文明古国中是唯一的种族不曾灭亡、文明没有中断的一个国家?一个根本的原因是,从周朝起,我们就逐步形成了向往国家统一,追求安定太平的共同民族心理。这种共同心理,是中华民族最伟大的聚合力,是一个牢不可破的优良传统。维护国家的统一与安定,是我们民族一贯的政治目标。周代以来的两千多年间,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民族曾经屡次被“分”开,饱受分裂战乱之苦。但是,每遭受一次分裂,人民总是以惊人的毅力和巨大的牺牲,清除了分裂的祸患,医治了战争的创伤,促成重新统一的实现。在那“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的汉末大动乱时期,以及罗贯中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元代末年,广大人民对国家安定统一的向往更是特别强烈。罗贯中敏锐地把握了时代的脉搏,通过对汉末三国时期历史的艺术再现,鲜明地表达了广大人民追求国家统一的强烈愿望。在小说中,当天下大乱以后,那个时代的英雄们想的是什么?怎么做?我认为就是以曹刘孙三方为代表的英雄们,顺应时代的潮流和民众的愿望,力图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重新实现国家的统一。三方争天下,争的是什么?争的是重新统一的主导权,而不是单纯的斗智、斗心眼。这是《三国演义》的政治理想,也是其人民性的突出表现。
(二)对封建政治人物的评判选择
人们常常谈到《三国演义》“尊刘贬曹”的思想倾向,有人还把这称为“封建正统思想”,指责《演义》“贬低”或者“丑化”了曹操形象。其实,“尊刘贬曹”的思想倾向,早在宋代就已成为有关三国的各种文艺作品的基调。北宋大文豪苏轼的《东坡志林》有这样一条记载:“王彭尝云:‘涂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颦蹙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这说明在“说三国事”中已经形成“尊刘贬曹”的思想倾向,并得到广大群众,包括儿童的共鸣。在元杂剧的三国戏中,以诸葛亮、关羽、张飞、刘备等刘蜀方面人物为主角的剧目占了一半以上;即使是写其他人物的,也普遍表现出“尊刘贬曹”的思想倾向。罗贯中只是顺应广大民众的意愿,继承了这种倾向。
罗贯中之所以“尊刘”,并非简单地因为刘备姓刘(刘表、刘璋也是汉室宗亲,而且家世比刘备显赫得多,却每每遭到贬抑和嘲笑;汉桓帝、汉灵帝这两个姓刘的皇帝,更是作者鞭挞的对象),而是由于刘备一生作为,基本符合古人对“明君”的最重要的两点期待:一是仁德爱民,有济世情怀;二是尊贤礼士,有知人之明。
首先,作品多方表现了刘备的宽仁爱民,深得人心。《演义》第1回,写刘关张桃园结义,其誓词便赫然标出“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八个大字。这既是他们的政治目标,又是他们高高举起的一面道德旗帜。从此,宽仁爱民,深得人心就成了刘备区别于其他政治集团领袖的显著标志。他第一次担任官职——安喜县尉,便“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督邮索贿不成,欲陷害他,百姓纷纷为之苦告(第2回)。此后他任平原相,已被誉为“仁义素著,能救人危急”(太史慈语,见第11回)。陶谦临终,以徐州相让,刘备固辞,徐州百姓“拥挤府前哭拜曰:‘刘使君若不领此州,我等皆不能安生矣!’”(第12回)曹操擒杀吕布,离开徐州时,“百姓焚香遮道,请留刘使君为牧。”(第20回)这表明他占据徐州的时间虽不长,却已深得民心。在他又一次遭到严重挫折,不得不到荆州投奔刘表,受命屯驻新野时,他仍以安民为务,因此“军民皆喜,政治一新。”(第34回)新野百姓欣然讴歌道:“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第35回)
当曹操亲率大军南征荆州,刘琮不战而降之时,刘备被迫向襄阳撤退,新野、樊城“两县之民,齐声大呼曰:‘我等虽死,亦愿随使君!’即日号泣而行。”(第41回)就这样,在建安十三年(208)秋天的江汉大地上,刘备带领十余万军民,扶老携幼,上演了“携民南行”的悲壮一幕。如此撤退,显然有违于“兵贵神速”的军事原则,对保存实力、避免曹军追击十分不利。故众将皆曰:“今拥民众数万,日行十余里,似此几时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敌?不如暂弃百姓,先行为上。”刘备明知此言有理,却泣而拒之曰:“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我,奈何弃之?”行至当阳,果然被曹操亲自率领的精兵赶上。这一仗,刘备在军事上一败涂地,而在道义上却赢得了极大的胜利。这种生死关头的选择,决非一般乱世英雄的惺惺作态所能比拟。从此,刘备的“仁德爱民”更加深入人心,并成为他迥别于其他创业之君的最大的政治优势。
其次,作品竭力渲染了刘备的敬贤爱士,知人善任。其中,他对徐庶、诸葛亮、庞统的敬重和信任,都超越史书记载,写得十分生动感人;尤其是对他不辞辛苦,三顾茅庐的求贤佳话,对他与诸葛亮的鱼水关系的描写,更是具有典范意义。
总之,宽仁爱民和敬贤爱士这两大品格的充分表现,使《三国演义》中的刘备形象摆脱了以往三国题材通俗文艺中刘备形象的草莽气息,成了古代文学作品中前所未有的“明君”范型②。
另一方面,罗贯中尊重历史,博采史料,以许劭称曹操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语为基调,塑造了一个高度个性化的、有血有肉的“奸雄”曹操,并未随意“贬低”,更未故意“丑化”。这里所说的“奸雄”,是指曹操既是远见卓识、才智过人、具有强烈功业心的英雄,又具有极端自私、奸诈残忍的性格特征。
在小说中,曹操第一次出场,就写得有声有色:
见一彪人马,尽行打红旗,当头来到,截住去路。为首闪出一个好英雄:身长七尺,细眼长髯;胆量过人,机谋出众,笑齐桓、晋文无匡扶之才,论赵高、王莽少纵横之策;用兵仿佛孙、吴,胸内熟谙韬略。(嘉靖元年本《三国志通俗演义》第2回。毛本第1回作:“忽见一彪军马,尽打红旗,当头来到,截住去路。为首闪出一将:身长七尺,细眼长髯。”以下引文,凡未注明版本者,均引自毛本。)
对比一下小说对刘备出场的描写:
时榜文到涿县张挂去,涿县楼桑村引出一个英雄。那人平生不甚乐读书,喜犬马,爱音乐,美衣服;少言语,礼下于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游天下豪杰,素有大志。(嘉靖元年本《三国志通俗演义》第1回。毛本第1回作:“榜文行到涿县,引出涿县中一个英雄。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
两相对照,曹操形象显然高出刘备一头,哪里说得上“丑化”呢?
罗贯中以大开大阖的笔触,艺术化地展现了曹操在汉末群雄中脱颖而出,逐步战胜众多对手的豪迈历程,对于曹操统一北方的巨大功绩,对他在讨董卓、擒吕布、扫袁术、灭袁绍、击乌桓等重大战役中所表现的非凡胆略和智谋,罗贯中都作了肯定性的描写,并没有随意贬低。
同时,罗贯中又不断地揭露曹操奸诈的作风、残忍的性格和恶劣的情欲,批判曹操丑恶的一面。为报父仇而攻打徐州,竟下令“但得城池,将城中百姓,尽行屠戮”(第10回);接受张绣投降后,得意忘形,居然霸占了张绣的婶娘邹氏(第16回);对于忠于汉室,反对自己的大臣,毫不留情地挥起屠刀,杀了一批又一批,包括怀孕已经五个月的董贵妃和伏皇后全家(第24回、66回、69回);甚至辅佐他最得力的首席谋士荀彧,仅仅因为不赞成他封魏公,便被逼服毒而亡(第61回);至于“借头欺众”、“梦中杀人”等阴谋诡计,更是花样百出,令人怵目惊心……这种种残忍狡诈的行为,怎能不使人反感和憎恶?
由此可见,“尊刘贬曹”主要反映了广大民众按照“抚我则后,虐我则仇”(《尚书·泰誓下》)的标准,对封建政治和封建政治家的评判和选择,具有历史的合理性。
当今一些人对曹操不仅不反感,而且表示喜欢,称道其“坦率”。诚然,曹操有他坦率的一面,如公开宣称:“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确是事实。然而,曹操不坦率不老实、忌才害贤的一面更是事实。鲁迅先生在其名篇《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曾经写道:“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但后面又说:“倘若曹操在世,我们可以问他,当初求才时就说不忠不孝也不要紧,为何又以不孝之名杀人呢?然而事实上纵使曹操再生,也没人敢问他,我们倘若去问他,恐怕他把我们也杀了!”是的,曹操就是这样的典型:机智与奸诈杂糅,豪爽与残忍并存;时而厚遇英雄,时而摧残人才;杀人时心如铁石,杀人后又常常挤出几滴眼泪以示懊悔……火烧赤壁前夕他横槊赋诗,扬州刺史刘馥仅仅说了一句他认为是“败兴”的话,便被他一槊刺死,全不顾刘馥乃是方面大员,功绩显著(第48回);为封魏公而逼死头号谋士荀彧,竟将其多年主持日常政务、尽心辅佐的赫赫功勋一笔勾销(第61回);以惑乱军心的罪名杀死杨修,也忘了其忠心追随之力(第72回)……杀了刘馥,他“懊恨不已”,下令“以三公厚礼葬之”;逼死荀彧,他又是“甚懊悔,命厚葬之”;杀了杨修,他又下令“将修尸收回厚葬”……昨天蛮横无理地杀人,今天又假惺惺地予以厚葬,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充分表现了曹操惊人的权术:做了亏心事却从不认错,企图以“厚葬”来抹掉自己手上的血迹,在自欺欺人中求得心灵的平静。请问,这能算“坦率”吗?今人与曹操相距将近一千八百年,不会有无辜被杀的威胁和含冤莫白的痛苦,可以轻飘飘地说几句不关痛痒的话。但如果设身处地想一想:有谁愿意被曹操冤枉杀害,再得一副好棺材?有谁愿意选择他作顶头上司,或者与他毫无顾忌地交朋友?③
注:
①沈伯俊:《三国演义》校理本《前言》,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2月第1版(写于1990年)。
②参见沈伯俊《明君与枭雄——论刘备形象》一文,载《文学与文化》创刊号(2010年第1期)。
③ 参见沈伯俊《重提旧案论曹操》一文,载《明清小说研究》2010年第4期。
作者简介:沈伯俊,1946年4月生于重庆,原籍安徽庐江。1970年毕业于四川大学外文系。1980年参加经国务院批准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招收研究人员考试,以四川省文学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到四川省社会科学院从事古典文学研究。历任文学研究所副所长、哲学与文化研究所所长、文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南开大学教授、中国明代文学学会理事、中国《西游记》文化研究会理事、四川三国文化研究所所长。系四川省学术带头人、四川省专家评议(审)委员会委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长期研究明清文学,主攻明清小说。主要著作有:《中国古典小说新论集》(合著,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11月)、《三国演义辞典》(合著,巴蜀书社1989年6月)、《校理本三国演义》(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2月)、毛本《三国演义》整理本(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8月)、嘉靖壬午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整理本(花山文艺出版社1993年5月)、《李卓吾先生批评三国志》整理本(巴蜀书社1993年11月)、《三国漫谈》(巴蜀书社1995年2月)、《三国演义》评点本(山西古籍出版社1995年4月)、《三国演义》新校本(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年2月)、《罗贯中和〈三国演义〉》(春风文艺出版社1999年1月)、《三国漫话》(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三国演义新探》(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5月)、《西游记》校注本(岳麓书社2002年8月)、《图说三国》(主编并撰文,成都地图出版社2004年3月)、《沈伯俊说三国》(中华书局2005年12月)、《赏味三国》(台湾远流出版公司2006年8月)、《神游三国》(台湾远流出版公司2006年12月)、《三国演义大辞典》(中华书局2007年7月)、《罗贯中与〈三国演义〉》(台湾远流出版公司2007年11月)、《你不知道的三国》(文汇出版社2008年1月)、《三国志通俗演义》校注本(文汇出版社2008年4月)、《三国演义(名家批注图文本)》(凤凰出版社2009年6月)等。校点《后水浒传》、《隋唐两朝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传》等6部明代小说。选编《〈水浒〉研究论文集》(中华书局1994年3月)。发表学术论文210余篇,短评、札记、随笔等230余篇。其中,《三国演义辞典》已在日本出版日文版,在韩国出版韩文版;《三国漫谈》亦在韩国出版韩文版;几种《三国》整理本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评价,被誉为“沈本《三国演义》”,“《三国演义》版本史上的新里程碑”,“代表了新时期《三国演义》版本整理的最高水平”。被国内外同行誉为“权威的《三国》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