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水行吟 | 杨白丁：鳖孙（短篇小说）
杨白丁，原名杨移法。小学高级教师，系湖北赤壁市人。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咸宁市小说协会会员。有七十余万字的小说作品散见于《九头鸟》《朝阳阁》《咸宁周刊》《咸宁日报》《群岛》《黄石日报》《黄海文学》《黄州文艺》巜小天使报》《古今故事报》巜江门文艺》巜中国校园文学 传奇故事》《精短小小说》《浙江小小说》巜笔架城》巜华文小小说》巜微型小小说选刋》等三十多家报刊杂志和网络文学平台。
鳖孙（短篇小说）
作者：杨白丁
星期六的早晨，赵志刚、钱三发俩位老师打电话邀约同事孙广财，相约一起去市人民广场参加福利彩票摸奖。开始，孙老师不想去，就有些犹豫，但禁不住钱老师接二连三的催促，才勉强成行。
三人搭的是头班客车，搭车的人比较多，车上人声嘈杂，议论纷纷。不过，乘客谈论的话题都是关于昨天摸奖的事，说昨天凤凰山社区有位中年刘姓男子，第一天中得30万头奖，多风光多形象啊！
赵、钱、孙三位老师听着，一时来了兴致，也嘻嘻哈哈地聊侃起来。赵老师说，今天要是我们仨谁中了奖，中午就请我们喝酒。
钱老师附和说，这是应该的，我赞成！
孙老师说，喝酒算个毛！要是我中了30万，嘿嘿，不光请你们喝酒，还给你们安排特殊服务！除此之外，每人奉送1万，决不食言！
钱老师一听，笑道，现在日国又不犯法，你别瞎吹牛！孙老师是个心直口快，说话大大咧咧的人，被钱老师一激，仿佛人格受到了污辱，立马拍着胸脯表态，要是我说话不算数，就是个鳖孙（当地指说话、做事不地道，像缩头乌龟之意）！孙老师此话一出，逗得客车上的乘客都哈哈大笑。因为这原本是画饼充饥的玩笑话，没想到这位老兄是个十足的日国佬，真是脑子进了水，不然，怎么像个嘴上没长毛的后生，信口雌黄！
正在三位嬉闹玩笑的时候，客车行驶到广场前面的站牌下。待客车停稳，三位下车朝摸奖的现场—人民广场中心赶去。
此时，广场上从四面八方前来摸奖的人流川流不息，推着小车经营各种饮料、小吃的商贩络绎不绝。抬头一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在广场中心的右边，有一个由铁梁和木板搭起的高台。台面上竖着一根十多米长的铁杆，上面支起一个喇叭，正播放着一阵阵悦耳的女高音，极具煽情地滚动播报着昨天开出的奖金和中奖者的名字，以调动参与摸奖者的激情。
快到上午十点的时候，高台上的喇叭开始播报现场的摸奖情况。有几个中得二、三等奖的人正上台兑奖，经主持人一阵渲染，把现场气氛营造得既狂热痴迷，又恰到好处。热闹了一阵，突然，喇叭里响起一阵高亢激昂的女高音，宣布一个特大喜讯，来自清河镇小学的孙广财老师中得今天的头奖—30万！恭喜孙老师！贺喜孙老师！
这消息如一声惊雷，立即聚焦了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众人涌向那座高台，都想一睹这位鸿运高照的孙老师的风采。
此时，赵、钱俩位各自摸了20张彩票，这是三人进城时在客车上约定的标准，有重在参与，适可而止的意思。不过，俩人运气不佳，连最末等次的奖都没捞着一个。正在失望的时候，竟听到了广播里传出孙老师喜中30万大奖的消息。俩位不约而同地钻出人海，朝广场中心那个高台赶去。当俩位一前一后赶到台下的时候，看见台上的孙老师正对着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讲话，把赵、钱俩位羡慕得嘴巴快贴着耳根了。
孙老师配合主持人在台上很折腾了一阵，终于怀揣一张银行卡蹬蹬走下了高台。赵、钱二位迎上去，一把拽住孙老师道喜，孙老师咧着嘴笑成一个弥勒佛，开心就甭用说了。赵老师和钱老师像孙老师的贴身保镖，一左一右簇拥着。三人挤出广场的中心，在无数羡慕和惊叹的目光注视下，隐入到人流和车流交织的街道。
来到广场东边一条街道的树荫下，赵老师笑嘻嘻问，财神爷，还记得早晨在客车上的话么？不等孙老师回答，旁边的钱老师挑逗说，孙财神做人一向一诺千金，肯定不会做鳖孙是吧？
孙老师听出了二位的弦外之意，心想，在客车上说的不过是句戏言，日国又不犯法，还当真呀？但当面不好反悔，毕竟这是飞来横财，兑现一下说过的话是应该的。孙老师当即慷慨地回应，走，我请俩位去酒店喝酒去！钱老师不怀好意地反问道，喝完酒咋安排呢，孙财神爷？二位想怎么潇洒就怎么安排！孙老师想起早晨在客车上的戏言爽快地回答。
见孙老师表态豪爽大方，俩位满意地跟在孙老师的屁股后面进了一家颇显档次的酒店。孙老师请钱老师点好菜品和酒水，三位等了一会，见服务员摆好酒菜，就开始推怀换盏地畅饮起来。今天，三位的心情超爽，酒也喝得畅快。二瓶珍品黄鹤楼佳酿，在洋溢着喜庆氛围中不知不觉地喝干了。
当三位醉眼朦胧，踩着细碎舞步走出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赵老师醉醺醺的问钱老师，我们散了吧，这副模样干啥都没劲呢！钱老师不肯罢休，大声嚷道，没劲快活，洗个脚做个按摩醒醒酒总可以吧？赵老师中午有午睡的习惯，现在喝高了，走路歪歪倒倒脚步不稳，很想回去休息。听钱老师如是说，觉得可以一试，就同意到洗脚城去消费，顺便休息一下。
其实，孙老师不愿去洗脚城，想快点回家，好把中大奖的消息告诉老婆小兰。上个月，小兰去医院体检查出了严重的糖尿病。医生要小兰赶紧住院治疗，说糖尿病拖久了会产生并发症，会双目失明，会手脚麻木溃烂，会肾衰竭，吓得小兰回到家里直掉眼泪。
孙老师劝小兰去住院，小兰说，家里就你那点工资，应付每月的开销都难，哪能挤出一大笔钱住院呢？把孙老师急得寝食难安。但眼下，孙老师只能干着急，赵、钱二位现在要去洗脚城，正在兴头上呢，怎好提回家的事？何况平时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要是不晓世故打了退堂鼓，岂不坐实真的当鳖孙嘛，传出去还怎么做人呢？孙老师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就笑着鼓噪起来，俩位别提回家的事，走，我安排你俩去洗个脚，醒醒酒！
三人走到街道旁边的树荫下，伸手招来一辆的士，孙老师叫钱老师坐前面副驾引路，说你是玩耍的老手，这方面我和赵老师真不如你哩！钱老师当仁不让，转身钻进了前面的座位上。
杨白丁作品选
司机按照钱老师的指引，一会儿将车子停在“皇都洗脚城”门前的树荫下，孙老师付过车费，与赵老师一前一后尾随在钱老师的身后，朝一楼服务总台走去。
前台走过来一位年轻漂亮的迎宾小姐，上前跟三位热情地打过招呼，问二位需要什么服务？钱老师对这里的消费情况比较熟悉，要迎宾小姐把服务项目表拿过来向我这二位朋友介绍一下，让他们选择服务项目。那位迎宾小姐折回前台，拿出一本图册，煞有介事地介绍起店里的服务项目和收费价格。待介绍完毕，迎宾小姐笑吟吟地问：三位先生选择哪几项服务？钱老师首先选定自己需要服务的项目，先做个泰式全身按摩，再洗个脚，问需要多少钱？迎宾小姐回答说：洗脚108元，包括洗脚、剪脚指、按穴位。泰式按摩208元，纯正的泰国推拿，松骨活血，快活舒服呢！两项316元。赵老师一听钱老师选定了这二项服务项目，觉得钱老师不够地道，这么高的消费，不是明摆着宰孙老师嘛，洗个脚醒醒酒顺便休息一下，也就够了，何必一次性把人弄成硬伤，有这个必要么？
正在赵老师沉吟的时候，迎宾小姐问孙老师：先生，您选择什么服务项目？孙老师反应有些迟钝，用手指了指赵老师，先让他选吧！赵老师说：就洗个脚吧！迎宾小姐问：还选其它项目吗？赵老师摇摇手，表示拒绝。孙老师抬头望了一眼赵老师，眼里瞬间闪现出一缕赞许的目光，心里对赵老师的人品由衷地赞许。
赵老师是三年级办公室的主任，平时为人处事谦和恭谨，作风正派。孙老师打心眼里敬佩赵老师的为人，看赵老师今天这个场合的表现，更显示出赵老师的地道与温情的本性，所以，孙老师从内心里感激赵老师。相反，那个钱老师的作派，孙老师就有些鄙夷，一个为人师表的人，本不应该来这种地方，但特殊情况下进来了，也不能放弃做人的底线和本色嘛！孙老师暗想。
现在，轮到孙老师选择服务项目了，不等迎宾小姐询问，孙老师随了赵老师的意思，选择了相同的服务项目。敲定好服务项目之后，迎宾小姐笑着问：你们是各自买单还是……不等迎宾小姐说完，钱老师抬手指着孙老师说：该这位财神爷买单！孙老师瞟了钱老师一眼，很反感钱老师不加掩饰的张扬性格，但也只能隐忍于心，动作有些机械地随迎宾小姐走到前台刷了转账支付。之后，三人跟着迎宾小姐上到三楼，将赵老师和孙老师分别交给三楼的两名服务小姐后，引着钱老师上到四楼去了。
赵老师和孙老师随服务小姐进到洗脚室，见里面已有好几位顾客正在洗脚，按服务员的指点，赵老师和孙老师选好座位，斜躺着身子靠在椅子上休息。过了片刻，二位服务小姐一前一后，手里端着一盆洗脚水，选好服务对象后，开始一对一给自己的顾客洗脚。
此时，孙老师眯缝看眼似睡非睡。心里像开锅的沸水，咕咕地冒着各种烦人的“泡泡”。一会儿想到小兰的糖尿病，这回该好好治疗了。小兰温良恭俭，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式女人，为操持家里的事，这么多年没日没夜的，弄得身心俱损，竟摊上个难缠的糖尿病，现在，空腹血糠值高达15.8，多危险呀，医生建议小兰住院治疗，小兰死活不依，说家里没钱，医院里一住，没十天半月出不了医院，那是闹着玩的呀？一会儿想到儿子孙晓。那小子读完大学在浙江杭州打工，还处了个女朋友，是杭州本地人，非要在杭州买房落户不可。儿子带女朋友去当地几家售楼部一问，一百来平方的一套房，都在200万元左右，吓得儿子伸出舌头空荡荡的说不出话来。儿子知道家里的底细，很体谅父母的艰辛，打算跟女朋友分手。去年过年回家时，儿子沉默寡言，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孙老师发现儿子的状况有点异常，就盯着孙晓问，有什么情况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行不？儿子孙晓开始只是摇头不语，后来还是小兰有办法，见儿子一直搪塞，就用话激了孙晓一把，说你25岁的大小子了，说话做事怎么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吞吞吐吐像个娘们，你将来能干啥事哟！这一激还真灵验，终于撬动孙晓的嘴巴。孙晓才把无力买房准备与女朋友分手的事一古脑儿全倒出来了。小兰一听笑了，骂一句我的傻儿子啊，这点小事咋把你弄焉趴啦？不就交个50万的首付吗？这有什么困难的！你们首付还差多少？我跟你爸包啦！
孙晓嗫嚅着回道：我跟林雅商量过，买房费用实行AA制，首付50万归我出，装修费由林雅出，月供我负责单月，林雅承担双月。小兰一听，有些疑惑不解了，问孙晓，还没结婚，先就闹独立了，这是咋回事呀？孙晓笑道，妈，浙江那边是沿海经济发达的地区，跟我们内陆有很大不同，这叫AA制，是开放城市流行的一种家庭生活责任分摊制度，大家都乐意接受哩！
小兰听完儿子的解释，开心地笑了。说儿子你真有本事，处了一个杭州的女朋友，要好好珍惜哩，实行AA制的时候，别让林雅吃亏哟！
春节过后，孙晓正月初八就高高兴兴去了杭州。等到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小兰拿出几本存折交给孙老师，叮嘱老公把钱取回来汇给儿子，为购房交首付用。平时，孙老师不当家，一应收支都是由小兰操持，家庭经济状况如何，孙老师是不知道底细的。今天见小兰亮出了压箱家底，粗略一核计，是一笔38万元的巨款，惊得孙老师上下嘴唇都对不清缝了。孙老师拿着几本存折，问小兰：你是咋积攒下这笔巨款的？说着，一把搂住小兰，激动地在小兰的左右脸膛上狠劲地各亲了三个吻，把小兰逗乐了，就问，还骂我是母老虎吗？把你的烟酒都戒掉了，现在明白了吧？孙老师咧嘴一笑，说现在感激你都来不及呢，咋怪你呀？小兰也开心地笑了，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孙老师的鼻尖上轻轻地刮了三下，弄得孙老师痒痒的又十分受用。
正在孙老师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的时候，旁边的赵老师轻声问，等会儿洗完脚还等钱老师吗？孙老师反问：你不等钱老师？赵老师说：我女儿在昂立培训中心补习英语，五点放学，现在快四点了，要提前赶过去接女儿回家，没时间等呢！孙老师巴不得赵老师赶快离去，剩下一个钱老师就折腾不起来。再说，就钱老师那副德性，孙老师打心眼里十二分的不爽，还管他个毛啊，只要赵老师一走，我也乘早溜之大吉。
想到这些，孙老师就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再说，钱老师是个玩耍惯了的人，我也陪不住他。说完，不怀好意地朝赵老师笑了笑。
赵老师也报之一笑，又闭上眼打起盹来，任由服务员在脚板上舒服地搓、洗、按、压，做着一套程序化的服务。
孙老师见赵老师闲适而放松地享受着，自己也闭目成寐，但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心里一直默默地筹划如何将这笔飞来的横财妥当地规划好，使用好。思忖了一阵，孙老师在脑海里勾画出一个资金使用轮廓；给儿子孙晓10万元，儿子今年虽然交足50万的首付，但手头一定拮据得发汗，这10万指不定雪中送炭呢，能给儿子缓解部分压力，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另外，存个10万元为女儿孙聪准备好读大学的费用。女儿今年读高三，成绩了得，明年考个大学应该是翁中捉鳖的事。想到前几天小兰还跟自己商量，如何解决孙聪读大学的费用，这下难题解决了，小兰该睡个安稳觉了。剩下的4万让小兰把糖尿病好好治一治。不过，这只是孙老师自己的设想，最后定夺还得小兰拍板。
想好这些规划，孙老师有种归心似箭的企盼，好想赶快回家去跟小兰汇报自己的计划。
这时，服务时间已到，服务员叫醒赵老师和孙老师，说是请二位到对面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其实这是一种服务结束请离开的礼貌性说词，俩位都是聪明人，岂有不明白意思的。赵老师就站起来跟服务员道谢准备离去，孙老师也起身跟在赵老师后面一齐下楼。站在一楼，孙老师给四楼的钱老师发了一条微信，告诉自己与赵老师有事只好先走了，请他好好潇洒。
与赵老师分别后，孙老师搭车回到家里。不用孙老师报告，小兰就知道了孙老师中奖的消息，孙老师很吃惊，问小兰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小兰说，是菜场李屠户的老婆告诉她的。还说，镇上就巴掌大的两条街道，这么大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呢。
聊了一阵闲话，孙老师就把自己设想好的规划告诉小兰。小兰笑道，你是家里的财神爷，当然按你的计划办呀。孙老师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小兰，说，24万都在卡里，由你负责保管拨付。小兰接过银行卡，转身进卧房去了。
这时，孙老师的手机里嘀嘀的欢叫声响个不停，孙老师打开手机一看，一溜截图都是学校老师在群里恭喜孙老师中奖的鲜花、鼓掌和竖起的大母指。尤其是群内的女教师，都众口一词要孙老师快下一场红包雨。孙老师本不吝啬，就发了几张笑脸表情以示回应，接着又在群里发了一句话：请群里各位老师作好准备，几分钟之后，将有一场红包雨，请大家互相转告，勿失良机，每人一份，过期不补！
发完信息，孙老师征询小兰，红包一共发多少钱？多少个？小兰问群内有多少老师。孙老师说，有63位老师。那就发63个红包，每个红包8.88元。说完，小兰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功能键，一算，刚好是600元。小兰叮嘱说，发红包之前干脆申明，每人一份，请群内老师互相遵守约定，共同分享一下喜悦。
孙老师按照小兰的吩咐，发完红包之后，群内立即一片喝彩和点赞之声。孙老师喊小兰一起看群里的动静，乐得小兰眉飞色舞，心里如一朵盛开在春风里的桃花，鲜艳而妩媚。
小兰陪孙老师看了一会儿手机，见时间不早了，就起身去准备做晚饭。这时，刘校长给孙老师打来电话，先是恭喜孙老师喜中大奖，然后笑嘻嘻地对孙老师说，根据大家的一致意见，强烈要求你请大家喝杯喜酒呢！孙老师连忙应承，问刘校长，定在哪家？刘校长笑道，你做东，地点当然由你定！孙老师说，今天是星期六，好多老师都不在校，怎么召集大家啊？刘校长笑道，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在群里替你发个邀请，大家集一起乐呵乐呵一下，你看如何？可以啊，那就定在“醉仙楼”吧！那儿是镇上档次最高的。刘校长，你赶快组织，我马上就出来。孙老师放下手机，跟小兰说了刘校长的意思。小兰说，反正是意外之财，在人情上不破点费也说不过去。见小兰通情达理，孙老师当然高兴，就领着小兰赶到“仙楼酒店”去联系安排酒宴的事。
当孙老师领着小兰赶到“醉仙楼酒店”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位老师站在酒楼前的树荫下聊天。见孙老师和小兰来了，都热情地跟孙老师夫妇打着招呼，恭喜祝贺之声不绝于耳。孙老师夫妇的情绪特别好，嘴上回应着礼节性的问候， 脸上挂满灿烂的笑容。不等孙老师夫妇跨进酒楼，就有人喊：“财神爷驾到”的恭维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这时，刘校长引着一伙同事嬉嬉哈哈地朝“醉仙楼”这边走来，孙老师连忙迎上去打招呼，还掏出烟给每人敬上一支。孙老师边撒烟边问，刘校长，还有没有人？刘校长开玩笑说，就定个二桌，迟到的就喝点残羹剩酒，谁叫他们不积极呢！听刘校长这么说，孙老师算是吃了定心丸，拉着刘校长一同走进“醉仙楼酒店”，喊来服务员点好菜肴和酒水。估计离开席时间尚早，孙老师就掇撺大家，有兴致的抓紧时间打几圈麻将，白日莫闲过哦。果然，有平时喜欢打麻将的老师就自愿组合，在酒店里拼凑了两桌麻将，其余不打麻将的围在旁边观看，烟雾缭缭中熙熙攘攘，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在大家说说笑笑的等待中，又有一些老师陆续到来。六点半的时候，服务员过来问孙老师，可以上菜了吗？孙老师清点了一下人数，有三十多人，先前只订了两桌，这么多人怎么坐呢？孙老师有些难为情，就问服务员，再加一桌来得及吗？服务员说，重新配菜要等上一阵呢。刘校长在旁边插话道，你们酒楼有大型圆桌吗？服务员说，三楼大厅有一张大型圆桌，可以坐30多人。孙老师便征求刘校长的意见，说干脆把两桌集在一起拼成一大桌，另外再加几个菜，大家坐一起还热闹些，校长，你看行不行？刘校长点头说，太行啦！孙老师又请刘校长敲定了六个新增的菜品后，就吩咐服务员，我们去三楼坐大桌去，快去安排吧！
于是，刘校长一声令下，麻将不打了，快上三楼喝酒去！
待大家坐定，服务员已经把菜肴和酒水摆放好了。孙老师拧开酒盖，按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给老师们斟满酒。小兰也没闲着，在旁边跑着龙套，跟孙老师配合默契，酒桌上不时漾出一串串赞美之声。
孙老师酒量不大，兴致好的时候，顶多能喝个半斤。中午陪赵老师和钱老师已经喝到位了，但孙老师人厚道，重情义，现在情况特殊，又是自己作东请客，至少在酒桌上不能先做了鳖孙，让大家轻视。没有退路，只能豁出去了。于是，孙老师咬咬牙，慷慨地站起来，从刘校长开始，满桌子敬了一圈之后，一大杯白酒干了。这时，孙老师感觉自己有点头重脚轻，身体轻飘飘的有些把控不住。不过，头脑还是清醒的。小兰在旁边看出了端倪，过去一把抢走孙老师的酒杯，说你要再喝白酒就得趴下。开始，大家不依不饶，说小兰偏心老公。孙老师晃荡着身子一拱手说，各位，感谢大家抬桩，我真的酒量不济，得罪了！现在，我把酒瓶交给刘校长，委托刘校长代我陪大家喝个痛快！我中午真的喝多了，还当众把中午陪赵、钱二位老师喝酒的情形讲了一遍。大家觉得情有可原，就同意孙老师撤离酒席，把座位让给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兰。刘校长也欣然接受孙老师的委托。小兰有糖尿病，是沾不得酒的，这常识大家都懂，因此，没人难为小兰。小兰倒是很识大体，主动备了一杯白开水，适时地协助刘校长劝劝众人，敲敲边鼓，营造点热闹气氛，代替孙老师尽好一份东道主的责任和情分。
刘校长作为委托人，劝酒倒是尽了责任。在刘校长的推波助澜下，酒桌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在酒精的醺蒸下，彼此拉近了距离，相互之间你敬我，我敬你，大家开怀畅欢，气氛热烈而融洽。二个多钟头下来，有三位老师喝醉了。只好逃往卫生间提前撤出了酒席。另外有两位喝得东倒西歪，向众位讨饶后也当了逃兵。最后，刘校长心满意足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散席了。
此时，孙老师歪斜在三楼大厅旁边的一张靠背椅上，鼾声如雷。刘校长离开时，本想跟孙老师打声招呼，见孙老师醉得人事不醒，不便打扰，就跟小兰道了声谢，领着一群人下楼去了。小兰跟下楼要送行，被刘校长止住了，说好好照顾孙老师吧！
小兰走过去叫醒孙老师，喊来一位服务员帮忙，俩人携手搀扶着孙老师慢慢下到一楼，把孙老师安置在前台旁边一张沙发上坐定。小兰与前台收银员核对完菜单和账目，一共消费2586元，除去零头，小兰用支付宝刷出2500元。结清账，小兰挽住孙老师的手臂回家，一里多长的路程摇摇晃晃，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
星期天的早晨，孙老师感觉头晕晕乎乎的，早餐没吃，躺在床上直到吃中饭时，小兰才叫醒孙老师。下午，小兰出门有事，先给孙老师烧好一壶开水，又泡好一杯龙井茶，叮嘱孙老师把手机关了，好好在家休息，说明天还要上班呢。
星期一天刚蒙蒙亮，小兰就起床为孙老师准备好早餐。吃过早餐，孙老师去学校上班，刚走到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看见钱老师和另外三位老师正在校门口的早点摊前过早，钱老师眼尖，老远就喊，孙老师，快来过早！孙老师从摊子前经过，摆摆手说，我吃过啦，就目示前方不愿搭理钱老师，径直去校门旁的门卫室打卡签到。
签完到刚出门，钱老师端着一碗还没吃完的热干面追上来，拉着孙老师的手要孙老师去给他们几位结账。孙老师一听，就有些恼火，质问钱老师，你们过早要我结么账？钱老师理直气壮地说，好你个鳖孙，怎么说话不算数？我问你，中奖难道没有我和赵老师的功劳？当时你不愿进城，是不是我跟赵老师把你劝去的？你在客车上当时是怎么说的？
钱老师一顿通天炮把孙老师轰得晕头转向，语无伦次。一大早的，孙老师自觉秽气，对钱老师的无理起闹，真想狠狠地痛斥一顿，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鲁莽，只好把一腔怒火隐忍了下去。为了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跟钱老师不一股的见识，孙老师还大度地掏出20元钱，转身把几位过早的账主动结清了，才悻悻地朝教学楼走去。
见孙老师灰溜溜离去，钱老师得意地站在门卫室的门口，当着一群上班打卡的老师们宣讲着孙老师那天去摸奖时在客车上的承诺，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正讲到高兴的时候，赵老师急匆匆走进门卫室，打完卡正准备去教学楼，被钱老师一把扯住，要赵老师见证那天在客车上的实情，以证明自己刚才在众人面前所言非虚，没想到被赵老师泼了一盆冷水，说孙老师当时说那话纯粹是过把嘴瘾，你别作贱孙老师了，再说，孙老师做人蛮厚道的，也是重情义的，天地良心，你再无理纠缠孙老师那真有些不厚道了。见赵老师偏袒孙老师，钱老师自然不太高兴。
下午放学的时候，孙老师护送班上的学生出校门后就直接回家里了。钱老师护送完学生后又折返到门卫室，跟两个门卫唠嗑。过了一会，不大的门卫室渐渐集聚了十几位老师，也陆续加入到闲聊的队伍 。聊着聊着，话题又扯到孙老师中奖的事上。有老师说，孙老师夫妇还真是够意思呢，前天下午先发红包，晚上又请大家喝酒，应该花费了一笔不小的开支。此话一出，就有好几位老师附和，说孙老师夫妇真的没得说！钱老师听着，把鼻子翘得老高，轻蔑地说，好个鳖孙，走了狗屎运还抠门得要命！早上我们几个要他出过早钱，都不情愿的，还好个屁？接下来，钱老师又煽情说，前天晚上，还有哪些人没喝上孙老师的喜酒？今天晚上找鳖孙喝酒去！有人问，孙老师现在人都没在场，去哪喝酒啊？钱老师说，就去“醉仙楼”，到了我给鳖孙打电话，不管她到不到场，反正由鳖孙买单！
旁边有人纠正说，钱老师，你不能一口一个鳖孙地损孙老师，让孙老师听到怪不好的！钱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今晚那小子若不仗义，我把他的名字改了，就叫他鳖孙！
见钱老师如此硬气，经不住撺掇，一群人簇拥着钱老师去了“醉仙楼酒店”。到了之后，钱老师大方地点了两桌的菜肴和酒水。，一算有1458元，收银员主动抹除零头。钱老师跟收银员说，这单孙老师等会来买，你们快去安排。
趁大伙坐等酒席之际，钱老师信步踱到酒店前面的树荫下，悄悄给孙老师打了个电话，没料到孙老师的手机关了。钱老师有些失望，回到酒店，不便说孙老师关机的事，怕在同事和酒店收银员面前丧失面子，就谎称说孙老师家里有事不能参加，叮嘱我们吃好喝好，单他明天来结。
星期二中午，孙老师去食堂吃饭，有几位昨晚随钱老师去“醉仙楼”喝过酒的老师，特意凑过来向孙老师道谢。孙老师很纳闷，问，你们谢我什么？我昨天晚上在哪儿请过你们？有位老师朝钱老师一指，不是你委托钱老师请我们的吗？孙老师顺着那位老师指示的方向瞟了一眼，冷笑一声后并没言语，径直去食堂打饭菜去了。
此时，孙老师心里恨钱老师恨得牙根发痒，暗忖：他钱三发是个什么东西，怎敢不经我允许就胡来，真是岂有此理！因为情绪极不顺畅，胃口不怎么好，中饭吃得甚是寡淡。草草吃完饭，孙老师准备去午休。钱老师从食堂追出来，喊住孙老师，说，孙老师等一等，我有事向你回报！钱老师心知肚明，佯装吃惊地问，你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少C我，有么事？停下脚步等钱老师“汇报”。
钱老师走拢来，双手搂住孙老师的脖颈，装出亲密的样子说，孙财神爷，昨晚我们十几位叨扰你，在“醉仙楼“撮了一顿。当时打电话你关了机，这十几位都是星期六晚上缺席的哥们，花了1400元还欠着呢，有空去“醉仙楼”把单买了吧！孙老师盯着钱老师，冷冷地问，谁给你的权力代替我请客？我亏欠你什么？说！
钱老师没料到平时挺随和的孙老师今天怎么突然发怒，心里很有些发虚，但现在骑虎难下，不能认输，无奈之下，只好色厉内荏地反击说，嘿，好你个鳖孙，你真不晓得好歹啊！孙老师怒不可遏，伸出手指指着钱老师的鼻子怒吼道，你再喊我鳖孙试试！
食堂里吃饭的老师听到钱老师跟孙老师在食堂外面突然发生争吵，不知是咋回事，赶紧跑出来询问原因，并进行劝解。在众目睽睽之下，钱老师哪肯示弱，斗胆大声喊了三声：鳖孙！鳖孙！鳖孙！孙老师气得青筋暴突，抡起巴掌冲上去狠狠掴了钱老师三个嘴巴，竟把钱老师的一颗门牙打落了，嘴里鲜血直流。钱老师是个从不吃亏的主儿，哪肯罢休，冲上去与孙老师扭打在一起。
危险时刻，刘校长当机立断，冲上去一把箝住钱老师，赵老师眼疾手快，也冲上去把孙老师抱开，围观的有好几位老师上去，拉的拉，扯的扯，好不容易把俩位分开，众人又七嘴八舌的劝解一阵，总算平息了一场严重的肢体冲突。
刘校长做梦都没想到，平时挺和谐的一所学校，因为孙老师中了个30万大奖，一件大好事演变成这么个结局，真有点出人意料。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带头去“醉仙楼”。刘校长自责的同时，心里对这件事产生了种种揣测，究竟问题出在哪儿呢？是钱老师的贪婪和无理激怒了孙老师，还是孙老师的吝啬和无情惹恼了钱老师？俩个平时关系还算融洽的同事，怎么突然间就反目成仇了？看来，突然降临的钱财未必是个好东西哩！
下午，刘校长请赵老师帮忙，又把二位当事人喊到校长室，做了二个多钟头的说服疏导工作，还是孙老师识大体，首先作出了让步，表示可以把“醉仙楼”那笔账结清，但前提是钱老师不要再无理纠缠。钱老师则不然，死撞南墙不肯回头，要钱老师出钱把打落的门牙修复好。刘校长问钱老师，想要孙老师出多少钱？钱老师又闭口不谈钱的事。孙老师提出让赵老师陪钱老师去镶牙，花费凭发票付清，钱老师又不同意，调解陷入僵局。
刘校长有点生气，质问钱老师有没有点诚意？钱老师反辱相讥，你是不是偏心？最后，内部调解无效而终。
消息传到小兰的耳朵里，晚上，小兰批评孙老师不该动手打人。孙老师说，你不晓得钱三发那狗日的多恶心！见孙老师一肚子怒气难消，第二天上午，小兰只好背着孙老师，悄悄把“醉仙楼”的账结清了，带上结账单，还买了一大兜水果和营养品，暗地里上钱老师的家，跟钱老师的老婆唠嗑了一上午，把孙老师现在肠子都悔青了的事实不知提了多少遍，请求钱老师夫妇原谅孙老师的鲁莽和过失。临走时，小兰又塞给钱老师老婆500元钱，让钱老师把牙齿镶好。
钱老师的老婆开始气鼓鼓的不领情，后来还是被小兰的真诚打动了心，表示这事到此为止。
过了几天，小兰听孙老师说，钱老师到法院起诉了。当孙老师把法院的起诉告知书递给小兰看的时候，小兰既吃惊又奇怪，心里犯起了嘀咕，钱老师的老婆不是表态说此事到此为止吗？怎么还扯到法院？这不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么？幸好自己去“醉仙楼”结账，到钱老师家求情的事，都是瞒着孙老师独自干的，弄出这么个结果，孙老师不定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哩！既然如此，现在只有等法院传唤开庭了。
二十多天过去了，孙老师没接到法院的传唤，小兰晚上问孙老师，莫非钱老师良心发现，撤诉了？你操那份闲心干嘛？孙老师不屑地回了一句。
一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刘校长突然宣布了一条特大新闻，钱老师进城出车祸了，什么原因出的车祸，大家都想弄清楚。刘校长说，自己也不清楚原因，是一位交警朋友刚才打电话告知的，要我赶快通知钱老师的家属。
两天后，刘校长去医院看望钱老师，回来在小范围内透露了钱老师出车祸的原因。
那天下午，钱老师没有课，去跟刘交长请假，说要进城里办点事。其实，钱老师下午是去法院，想催促法院尽快了结跟孙老师的那桩纠纷。没想到在横过马路时，没等绿灯亮起就横穿而过，被一辆飞奔的轿车撞断了双腿。
等到钱老师出院时，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孙老师仍没有接到法院传唤开庭的通知。一天，刘校长特意告诉孙老师，说钱老师真的撤诉了，还说这是受钱老师老婆的委托而传递出的善意。
只是可怜了钱老师，现在截瘫成了特等残废，讲台上不成了，只能每天坐在轮椅上，由老婆推着，不时在街道上晃荡。钱老师呢，耷拉个脑袋，每次遇上熟人，总是把脸扭向一边，先前那双机警过人的小眼睛，已没有往日的光芒。有时，在轮椅的后面，有不懂事的小孩冷不丁传出一句惊呼：钱老师成鳖孙了！钱老师成鳖孙了！钱老师一概置若罔闻，也不知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