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远去的记忆(65)不得不说的吴龙珍
不得不说的吴龙珍
雪岸
一听到吴龙珍这个名字,人们的第一印象是个女的。先入为主,往往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过细一想,龙珍,龙珍,龙当然珍贵,和龙联系起来,无疑属阳性。亢龙嘛!
吴龙珍,不仅不是女的,而且是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男子汉。一米七五,在那个年代也应该算是身材魁梧的了。他当过兵,有一幅军人的气质。他皮色红里带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说话时爱做手势,有声有色,颇能吸引人的注意。
我和他的交往,从一到翠屏开始,除了武装部长韩俊和外,他就是给我最亲切感觉的人。记得在翠屏公社报到的第二天中午专为我定制的接风宴上,他那风趣的谈吐,喝酒时来者不拒的豪爽气魄,不能不叫人仰视。
真正认识吴龙珍是从和他顶风冒雪上金山那次开始的。接风宴后,我俩按照公社的分工,前往海拔近1000公尺的黄金尖下的金山村。一走出翠屏公社革委会所在地藕塘大街,北风夹着雪花向人的身上吹来。雨伞是不起丝毫作用了,笔者就把围巾包在头上。我们从街道的中部小巷拐了过去,经过一个小山岗,来到了厦铺河边。厦铺河流到这里,从对面的山脚流过,靠我们这一边是一个宽约三十余米的沙滩。沙滩的边沿是细沙,越靠近主河道,沙粒越大,到接近河水水面时就变成了硪卵石。这里的河水不深,河面上没有桥,看来只有涉水过河了。
吴龙珍说,年青人,我们要赤脚过河了,你怕不怕冷?
冷是肯定的。但笔者不愿意这样说,免得第一次就给吴副书记一个不好的印象。
不要紧,我在部队农场还赤脚踏冰和泥做砖哩。
好吧,那就脱鞋脱袜吧。
和吴龙珍一样,笔者把脱下的鞋袜提着,把裤脚挽到膝盖以上,向河中走去。河水真冷。脚一踩进水中,就起了一腿的鸡皮疙瘩。真想不到,到翠屏还没有超过两天,就面临着第一次考验哩。两人并排着,一步一步地向河对面走去。突然,一不小心,笔者的脚踩到一个光滑的硪卵石上,没站稳,身子就要向河中倒去。吴龙珍一把拉住了,才使笔者没有倒下。人站稳了,身上却出了一身冷汗。
小心,拉着我的手,每步都要踩稳,不要急。
我俩终于安全地过了河,第一个难关就这样突破了。
接下来的难关竟是过独木桥。过了河,就顺着溪水一侧的小路向山上走去。前方竟是横卧在溪水上空的一根长约四米的树干,与对面山脚的小路连接在一起。树干上已厚厚地积了一层雪。这不就是独木桥么。独木桥,笔者没有看到过,更没有走过,只是听说过。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有这么一首歌,“公社是条金光道,单干就是那独木桥”,唱得家喻户晓。从此独木桥这个概念,就在笔者的头脑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今天终于看到了独木桥,而且要体会风雪之中走过独木桥的滋味哩。
小陈啊,你走过独木桥么?
实话实说,没有。”
过独木桥,用河南话讲,没啥。小心就是了。我在前面走,你拉着我,一步一步地移,树上有雪,要当心树滑,步步踩实。要朝前看,不要朝下看。
不走独木桥不行吗?
今天不行。那要弯很远的路,不等到队里天就要黑了,黑夜走雪路危险更大。你没听说过吧,这里有个说法是'这山到那山,对面看得见,说话听得见,走起来得半天’。
好,就过独木桥。
上了独木桥,吴龙珍在前面慢慢地挪着脚步,同时把桥上的积雪用脚踢走,露出带有一层薄冰的树干。笔者拉着吴龙珍的手,一步一步地在树上挪着。快到桥头时,忽然脚下一滑,人就要向那四米多深的沟下倒去,已走过独木桥的吴龙珍眼急手快,一个急转身,用另一只手将笔者的腰一撸,那只拉着我的手往他身边一拉,把笔者扶住,走过了独木桥。又是有惊无险!看来,到大山里生活工作,要适应的事情还真不少哩。
吴龙珍却哈哈大笑着说,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好了,前面好走了。
没有想到还有一个难关在等着我。当晚和第二天的上午我们和大小队干部一村一村一户一户普查了一遍,有出现的危房当即进行处理和安排。吃过中饭后我们就要回公社了。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宋代诗人杨万里《过松源晨炊漆公店》云:“莫道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万山围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
雪后下山更是难上加难。山路一尺多深的积雪,经过一天一晚,雪的上层已结成了一层硬壳,一脚踩上去,“吱卡”作响,接着踩进雪里,给人一种落空的感觉。到了山顶,雪被风吹走,留下了薄薄的冰层,特别的滑。在山洼里,雪又特别的厚,个别地方甚至达一米多深,人要是掉进去,是难得爬起来的。本来大队干部说什么要送我们下山,吴龙珍再三推辞,才没有送了。一路上吴龙珍在前面探路,笔者跟在后面。还是不知摔了多少跤。下山的路和咋天不同。吴龙珍说,要是走老路下山,那里就又陡又危险。换条路要平一些。但我们还是碰到一处大陡坡。陡坡正在北风头上,雪虽不多,但特别地滑。几乎走两步就要摔一次。吴龙珍说,坐坐滑梯吧。我学着他的样子坐着雪上面往下滑,着实体会了一次小孩滑滑梯的感觉。
尽管雪后天气很冷,但我俩一路前行,加上中午又喝了酒,人的感觉也不是特别的冷。
说到喝酒,不能不说说我和他到山明大队调研的事。山区里的人对公社干部是十分客气的。在山明大队住的一天一晚,无论干部社员只要一碰到他,多远就打招呼。而且小跑着来到他的身边,又是拉手,又是问好,接着是要他到他家去喝酒。到了干部社员的家里,人们无论有事无事,总爱向他倾诉,队里的大小事,家长里短,乃至陈年旧事,总是对他说个没完,坐在一旁的我连话也难插上。至于工作上事,他三言两语一交待,就如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并且对他说,你过两天来检查,如果做得不好,听你批评,你要骂人也行。联想到如今有的地方形同水火的干群关系,那差距简直就是天地之别,至今叫人回味无穷。
回头再吴龙珍喝酒之事。就是这次山明之行,一连三餐,餐餐照旧。那天中午,我们离开山明大队瓜坪村的中午,继续喝了一餐酒。酒席上有干部,有社员,齐齐向他敬酒,他是来者不拒,大概喝了一斤多。但他象没事人一般。吃罢中饭,我俩上路了。走到赤水口就要越过山界河了。当天天晴,河水也不冷。那段时间,雨也不多,河上无桥,但河水很浅。人们此时过河就是我俩脱下鞋袜,赤脚过河。谁知走到河中间,我发现他有些东倒西歪。就去扶他,他将手一扬说,我没有醉,要你扶什么。话未说完,他脚下不稳,就要倒在河水中。见此情景,我立即一手拉住了他。他晃了几晃,才站稳脚跟。就这样,他一直由我抚着,才完全过了河。
回公社的路经过青山村。青山村的干部社员见到是吴书记,不管你说什么,硬是留住我们说吃了晚饭再回去。晚餐又少不了酒。吃完晚饭,天早黑了。但这一晚,月朗星稀,远山近水胧照在如水的月光之中,朦胧可见。一个干部陪着他在前面走,我因为有事要对队长讲,在后面边走边讲,拉下了一段距离。忽然前面有人讲话了。一个说,别讲礼,再喝二杯就走。一个说,好好。起来,走走。我上前一看,原来他倒在路上,路的上方是农家从山上引水的竹管,水管里不时有水渗出,正落在他口中,他还以为是酒呢。那个陪他的干部用手要拉他起来,他说别拉,人家要讲礼哩。我忙上前和那个干部把他拉了起来。
从此,人们把他把自来水当酒喝的趣闻传遍翠屏,一时成为人们笑谈的中心。说是说,笑是笑,但人们一说到他的工作,说到他和群从的关系,无不伸出大拇指。是的,他工作深入,对公社群众的情况,特别是一引起困难户的情况了如指掌。每次发生洪灾或者地灾,公社讨论如何做好这些困难户的工作,他就把他掌握到户的情况,一一摆出来。最后由大小队落实到户时,大小队干部都说,你们公社掌握的情况真准,没下来调查,竟和我们逐户排查的情况一致呢。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一想忽然我明白了。原来应该是他在和群众相处中,那怕是喝酒吃饭讲笑话中,人们无意间把他们各队各户的情况说了,被他牢记在心,带来工作的细致和主动。有这样的基层干部,应该是农民的福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