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杨不扬作品

傻 妈

杨不扬（河北）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只知道妈是个受气蓇葖儿。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总是撂下耙子就扫帚，忙的脚不沾地儿。奶奶人高马大一脸蛮肉，蛮子脚（三寸金莲），走道扭扭搭搭。早晨妈得给奶奶倒了尿盆儿，打好洗脸水，装好烟袋点着烟。晚上得给焐上被子，把尿盆儿拿到炕沿根儿底下。做饭得问奶奶吃啥，做好了连老带少一人一碗的盛。盛多了奶奶说：“没坐穴子呀？”盛少了则说：“没饭了？”等妈吃饭时，不是凉了就是没了。如果有剩饭馊饭，那么都是得妈吃。

后来又赶上低指标瓜菜代，荞麦花苦力麦麸子粥，真都没现在的猪食好，妈吃的啥就更是可想而知了。妈是虚16岁进我家的童养媳，在奶奶和爹的眼里，妈长的色不济，又老实窝囊。见人只是低眉顺眼说几句眼目前的话，根本不会巧嘴八哥似的耍心眼儿了。所以除了爷爷对妈好点儿外，奶奶和爹总是张嘴闭嘴说傻妈长傻妈短。奶奶一不高兴，就用烟袋锅子刨妈的头，一烟锅刨一个青包。爹是个火燎毛子脾气，说话就瞪眼瞪眼就动手，捞着啥拿啥打，打起妈来不管不顾像打老牛一样狠。记得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姐姐在外面玩儿被别的孩子打了，回到家爹又劈头盖脸的打姐姐，妈上前去拉结果爹把妈的左胳臂往炕沿上一按，生生的给撅断了。

还有一次是几个月的妹妹可能是肚子疼，在夜里哭闹不停，爹烦气了来了毛驴脾气，要把妹妹从窗户扔出去摔死，妈护着孩子滚到了当院，爹摸起了杈把把妈打得就地十八滚，都不是人腔儿了，肋八条被打断了3根。听人说妈怀着我7个月时爹打妈，妈把我早产在灶坑里，也许是灶王老爷保佑吧，我竟活了下来。后来大点儿了才知道，爹早就有了外遇横看竖看妈都不顺眼，没有一点搁灯插蜡的地方。包人家娘们儿，给人家拉帮套，人家的孩子老婆哪都是好的，就连虱子都是双眼皮儿。一回家就气堵脑门子，孩子老婆没一个顺眼的，再加上奶奶在里边也挑唆，所以说我们家没有一天消停的，妈大气不敢出响屁不敢放，我们见了爹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浑身筛糠。爹嗷唠一嗓子，就吓得我们3个孩子溲裆尿裤。妈在我们家三天两头儿挨打受气，越发跟小活鬼儿似的，爹这样打骂折磨妈，目的就是要逼妈离婚，妈恋我们几个孩子，死活不同意离，“傻”妈也知道疼孩子呀！乡里公安员听说爹惨无人道的虐待妈，气的叭叭摔手枪，爹来了脾气，把手枪拿起来从窗户砸碎玻璃扔到了当院。

后来爹又动刀子威逼妈，妈实在没有一点儿办法，万分无奈只好离了婚扔下我们三个孩子（姐9岁我7岁妹3岁）带走的三妹才几个月。妈回到娘家便疯疯癫癫，披头散发，可山可洼的跑。有时在高坡上呼喊着我们的小名儿，失足摔得血肉模糊。有时拿着我们穿过的小鞋，敲着门框喊我们的小名儿。有时上房顶上沿着房脊跑时哭时笑。实在没招儿了姥姥让老舅赶了挂牛车，拉上妈偷着来学校看我，由于奶奶和爹听到了风儿，把我拖回了家。我虽然也十分想妈，但一点儿也不敢吱声儿。没妈的孩子可以说是孤苦伶仃、饥寒交迫，好在我们命硬，总算都成人了。记得有一次爹让我喂猪，因为岁数小没劲儿，往前挪猪食锅猪食洒在了屋地上，爹飞起一脚踢的我磕在了锅沿上，磕掉了两个门牙，满嘴是血，也硬是不敢哭，跑到村外的墙旮旯嘤嘤的边哭边喊：“妈妈——妈妈——”天黑了姐姐才把我找回家。我用被子蒙上头暗自流泪。

妈在娘家也不是长法儿，只好又嫁了个老实巴交的人相依为命，爹呢依旧给人家白拉磨。妈到那家一连生了4个孩子，后来又盖4所房子娶4房媳妇，累的浑身是病。爹呢臭名远扬没有再说上。人家的老婆只是图钱，根本也丝毫没有嫁他的意思。他白给人家拉了半辈子磨，榨的没啥油水了挨了磨杆，让人家给蹬了出来。现如今仍是个孤雁，出门一把锁，回家一盏灯。我呢从上初中开始就不怎么爱回家，学校成了避风港。一有空儿就看书写稿学绘画。高一那年我18岁，有一个星期天，我起早步行40多公里连走带问，终于在天浑黑时找到了老舅家，姥姥大舅二舅老舅哭成了一团。第二天老舅带我去看妈，妈住一间趴蛋房连脖子炕，都没人家粪棚子好。妈在择鸡毛栽掸子，老舅说：“你儿子来看你了！”妈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子妈说：“皮绳麻绳割断了，肉绳割不断。”是的，我是妈身上的肉，母子抱头痛哭，好不凄惨。我想：离婚就莫生孩子，生了孩子就莫离婚，否则会给孩子一生造成永不磨灭、刻骨铭心的痛苦。

我想：孩子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力，却有赡养老人的义务。从那次看妈以后，每年我都要看妈一次或几次，给买点儿东西或给点儿钱，尽自己所能尽点儿孝心。妈一年比一年苍老了，吃的穿的总也是没啥好的，还得哄孙子干这干那，终于积劳成疾患上了脑血栓。尽管在我财力十分紧张的情况下，还是借了6千元给妈治病，结果老人家还是撒手人寰了。为此，我写了三首小诗：“挨打受骂十一年，逼迫离婚出家园。三岁妹妹嗷待哺，九龄姐姐哭等棉。猪泔狗食难解饥，破衣烂衫怎御寒？尝尽人间孤与苦，母在他乡眼望穿；带走一女生四男，老母身负千钧担。起早爬晚勤劳作，养猪喂鸡苦熬煎。娶妻生子身压垮，修房盖屋腰累弯。苦命添得血栓病，瘫床三载赴黄泉；一生辛苦一生艰，八个儿女揪心肝。每每思儿眼望断，次次看母泪流干。半世苦水无处讲，满腹心事对谁言？百般磨难千般罪，默默离去化青烟。”

我始终认为妈不傻，妈妈永远是我心中的痛！

【作者简介】杨不扬，男，满族，大专学历。1957年5月25日出生，1975年开始搞文学创作至今。曾用杨不扬等10多个笔名，先后在《人民日报》等各类报刊发表不同类型文学作品近2000多篇（首）。2000年被吸收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特别是2013年以后，陆续在《人民日报》发表《官多兵少为哪般》等4篇文章，受到广泛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