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806 | 吴春红装进书信的日子【叶劲舟国画】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装进书信的日子
·吴春红
久不联系的陈同学突然发来一张图片，是他手写的一封信，写完拍照发了过来。他用这样的方式把信发给我，想来寄出与否已经不重要，这就算完成了说要回信的约定。看着随性而略微散乱的文字，忍不住笑，他跟我一样，也是个有强迫症的人。
当初写信寄信，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在空间一说，陈同学马上发来地址。信寄出没多久，他告诉我收到了，也回了信，可是，那封回信并不曾寄达我手中，他知道后说有空重新写一封。可这一搁置，已经有两年多时间了吧？此时，他若不提起，我已经忘记了。当时回应我的还有一个网友，幸运的是，来自山东的那封信我反而收到了。收信的心情是雀跃的，纸上的文字，并不如屏幕上的一成不变的黑体字，真的是有温度的。我随手把信夹在一本书里，想着空闲时也回一封，只是，闲时没有想到，想起时没能马上做，一直心心念念着回信，却也一直搁置，至今。与这个朋友也久不联系，或许他已经忘了这么一回事。
写信，收信，是青春岁月里最快乐的事。那时有着恨不得一夜长大的浮躁，有着把梦想托在掌上的飞扬，可是，我们却耐得下心性，把生活的琐碎，或是某些言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一字一句，细细地说与另一个人听。
想起木心先生的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那些慢悠悠的日子里，装满了我们盼望信件的热切。我们把人生的困惑，生活的点滴，思念的快乐与忧伤，全部装进小小的信封，千山万水地送出去。信件寄出后，又细数着日子盼着那人的回信。一封信，从手上出发，到达朋友手里，快的几天，慢的超过一个星期。其实，等信件到达及至收到回信，曾经急于述说的那点困惑或忧虑，早已不是问题，但我们乐此不疲，并从中找到了许多快乐。写信，为的并不是朋友的建议或帮助，更多的是心情的分享。曾经一起走过那些时光的人，念及这些，总说那些薄薄的纸张有温度，有重量，更有厚实的情感。
其实，我们怀念的，并不是书信，而是书信里承载的纯真和快乐，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装进了书信里的时光。
中师时，同学之间经常玩一种骗局，且屡试不爽。逮着一个人就说：“我在广播室门口看到你的信。”那人一听，准是立马跑下楼。左翻右找没找着，回来想再问问，看到同学的贼笑才知道上了当。班上最受欢迎的同学是生活委员。每天大课间，他负责到一楼广播室去给同学们拿信件，一回来身边就围着好些人，这个问：“有没有我的信？”那个问：“今天谁的信多？”他把信派发到同学手上，有时还做个小结：“今天某某的信，邮票是倒着贴哦！”不知是谁先发起的，邮票并不好好贴，邮票上端贴向哪边是有不同说法的，这些，成了同龄人间的一种约定俗成。邮票上端往下代表“我爱你”，往左代表“对不起”，往右代表“暗恋你”。其实，并不都是异性的情感表白，同性之间也经常这么互相开着玩笑。想起来总是暖暖的，那些明媚的青春，那些灿烂的心情，就这么一点一滴，融入到书信里。
有个关系非常要好的舍友，生活在同一个小城，我俩时常见面、打电话，但是，她也给我写信。或是寄达或是直接面交，每一封信都是十几页。她用文字，把自己的内心完整地、赤裸裸地呈现在我面前。我总抱怨信件太长，看到后面，都不知道前面写了什么。她笑笑，然后死性不改，一如继往地长篇大论。其实，我懂她。有些话，面对面未必说得出口，放到了纸上却可以畅言无阻。是那些文字，让我们的心走得更近。
也给陌生人写信。那时兴交“笔友”，跟不同地方的同龄人信件来往。大家随意地写上个班级学号，寄到某个学校，只要刚好那个人收到，必能收到回信。也给某篇文章的作者写信，给某本杂志的编辑写信。那时年少，所言所思自然是幼稚的，但是，也因为年少，那些情感必也是真挚的。
人生的精彩，不在于漫长岁月的漫长时光，而是这些时光中某一个短暂的瞬间。一个个生活瞬间，就是漫漫岁月长河里的一朵朵浪花，看似不起眼，却在时光深处闪着耀眼的光芒。当你念起往昔，你的忧伤喜乐，都是在那些刹那的心境里呈现得最为完整。
因为喜欢写信，连带也喜欢收集邮票和信纸。集邮是那时的一种流行，几乎每个同学都有一本集邮本，而我更热衷于收集信纸。各种素淡的印花纸，淡色的纸张，有浅浅的花色水印，或者是素净的白纸上，边角处印着一两支花枝，一两朵花朵。不同颜色不同图案，一一收藏，如珍宝般保存着。至今，我也喜欢那样素雅清冷的颜色，想来，人的喜好真的很难改变。就像你走过了许多山水，看过了许多的人，回首时，能够感动你的，依然是最初让你动心的那人、那景。
写过的信件很多，因为多次搬家，保留下来却已经很少。朋友们大多还在，只是跟以前相比，联系反而少了。更有一些人，渐行渐远渐无言。这些改变，并不是因为联系方式的改变，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或许，有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叶劲舟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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