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 黄宗之 : 我的岳母走了

我的岳母走了


黄宗之
2020年12月的第一个主日,我的岳母在她的两个女儿拉着手的陪伴下,平静地走了。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她每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家里的玻璃窗前,对着她心中的神祷告。今天,我们在这儿一同送别她,在她曾经相依相伴的兄弟姐妹们的护送下,去了天国,回到了主的怀抱。她,得救了。
我不希望她离开,我真没有想到我们就这样地永别了。
我怎么也不能忘记,那是在感恩节的前一天清晨,我按照已经养成每日不变的生活习惯,4点钟起床,在电脑前制作我将在12月5日需要给作家协会所作文学讲座的幻灯片。一个小时后,岳母的房门开了。这个时间,也是她养成每天起床时刻。她走出房门,与我高兴地打招呼,说了一句几乎每天都会说的同样一句话:“你就已经起来啦”。然后去了楼下,泡上一杯茶,接着向上帝祷告。大概过了半小时,我该下楼去给她准备早餐的时候,刚走下楼梯,忽然听见客厅里传来水泡呼呼响的声音。我很奇怪,那声音是从我岳母所坐的沙发那儿传过来的。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走近岳母问道:“妈,您怎么啦?”她很艰难地对我说:“我很难受,不能呼吸。”我急忙跑上楼走进卧室,叫醒还在酣睡的雪梅说:“妈不好了。”雪梅穿上睡衣跑下楼,我拿着听诊器,跟到楼下。我把听诊器放到岳母的背后,听到她的肺部像拉风一样的呼呼响。我对雪梅说:“妈妈的肺部有啸鸣和水泡音。”雪梅判断说:“妈妈感冒好几天了,她的呼吸气管有痉挛。”雪梅拿来医生开的解痉喷雾剂,给岳母喷了口腔。几分钟以后,岳母的病情加重了,脸色开始发生了变化,变得苍白。我感觉大势不妙,说是必须赶快送岳母去医院。等不及雪梅去卧室换衣服,我急忙匆匆开车,载着岳母朝家附近的美以医院急救科奔去。
那一天,岳母进了急救室,终于得救了。
雪梅赶来医院,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她送母亲进了急救室。我和雪梅庆幸,如果我们晚了一步,妈妈就没命了。在那后来的几天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俩一直还在后怕。我们松了一口气,母亲终于闯过了这一道鬼门关。
可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有一道更大的鬼门关正在等待着岳母。那就是“孤独”。
疫情在感恩节前遽然加重,洛杉矶各地爆发的感染新冠状病毒的人直线增加。在医院,森严壁垒,我们既不能进去探望更不可能陪护。岳母独自被关在密闭的重症监护室里,就连医生护士也只能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偶尔走进去就马上离开。不会说英文,甚至连普通话也不会说的岳母刚脱离危险,妹妹塞雄联系医院,开通了与母亲的视屏。手机屏幕上的岳母,痛苦不堪,她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我们喊道:“我好难受啊,我太孤独啦。”她痛彻心扉地反复呼喊,让她的两个女儿泪流满面。如果不是因为比她的心力衰竭、肺水肿导致的呼吸困难更加可怕的孤独带给她窒息,她一定不会离开我们的。可就在她稍有好转,被转入到离我们家30英里之外的另一家医院后,她再也无法忍受隔离带给她孤独的折磨,坚持要出院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之后,雪梅和赛雄几乎每天陪伴在岳母的身边。岳母肚子难受,几乎时刻要上厕所,小便控制不住,大便拉不出来。两个女儿心急如焚,费尽努力,看医生,药物帮助不了。熬粥,炖鸡汤,吃了东西便吐出来。无计可施,她们只好不断用手去替岳母扣大便。岳母的身体日渐衰弱,就在回到家几天后的12月4号,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趴在了赛雄的怀里。眼看着母亲再一次处于危重状态,两姊妹送母亲去了华人聚居的嘉惠尔医院急救科,期望那儿会有很多能够说中文的医生护士,母亲不会感到孤独。可是,那时已经晚了,岳母进了急救科,很快发生了肾脏衰竭,血液中的毒素急剧升高,她陷入了昏迷,完全靠机器维持着生命。我们担心她的安危,夜不能成眠。第二天凌晨两点多,我看到赛雄发来微信,岳母的心跳停止了一次,医生抢救了两个小时,情况不太好。我不敢告诉雪梅,爬起床,坐在电脑前。我继续去准备将在当天下午两点多,面对世界各地的作家和学者已经报名要参加讲座的讲稿。我不是因为不顾及岳母处在危机之中,没有取消即将要开始的Zoom讲演。我是在尽量控制自己,在家庭面临最困难的时候,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必须保持足够的冷静和承受力,不要让她们看到我也软弱,没有可以支撑她们的力量。
其实,我的内心也是软弱的。在疫情爆发以来,我们网球队几个朋友不能再一起打网球,曾经的爬山也不能进行了,我非常担心自己缺乏锻炼,身体状况变差,经受不住病毒的袭击而倒下。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她们都需要我的支撑和守护。我不可以,也没有理由不去承担应该肩负的责任和重担。所以,无论有多忙多累,我每天早上上班前一定要坚持锻炼20分钟,下班后回到家继续锻炼40分钟。我原以为,这样做了,就可以有好的体魄,照顾好一家人。可是我最后还是感到无能为力。我阻止不了自然界处于大灾难的时候,看着与我们朝夕相处了六年的岳母,不得不在我即将开始讲座的前一个小时拔管,离开人世。在赴往医院的时候,我不敢坐进与雪梅和赛雄的车内,独自开车跟在后面。那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人是多么的无能与无力。我无助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边开车,一边在车内独自痛哭。
我曾经是多么的期盼,疫苗赶快出来。岳母是高龄老人,她患有糖尿病,会是第一批接受接种疫苗的人。我看到了曙光和希望。我完全相信,岳母身体在她的每一个都孝顺的儿女陪伴下,一定会活到一百岁的。可是,就在曙光出现的时候,我们家却陷入了黎明前最黑的黑暗。我们没有拽住岳母的手,把她拉过让全世界都永远不能忘记的2020年,在即将走出这令人恐惧的最后时刻,岳母走了,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当我早上4点起床,坐在电脑前,我真想再听到她房间的那道门轻轻开启的声音,听到那六年里已经听习惯了的、一成不变的同一句话。我陷在冷清的无声无息之中,我很难控制住自己,禁不住失声痛哭。
永别了,岳母走了。我们不能再陪伴您,希望在您每天所祈祷的天堂里,您不会再感到孤独。

《大家》书画:画家赵小杰作品
赵小杰作品发表《天涯诗刊》
赵小杰作品发表《山西日报》
赵小杰,1974年生于秦皇岛,现居住北戴河。2007年师从孟祥顺老师门下学习国画,孟老师赠送堂号【风林堂】,2015年师从唐坚深造国画,现为河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秦皇岛市美术家协会理事,北戴河美术家协会秘书长。
作品曾多次参加国内、国际画展并获奖,作品【瑞雪】入选2012年全国【百年百虎】国画精品展(中国美协江西美协举办),并在印度等国展出,部分作品被国内外收藏家收藏。

赵小杰与冯大中老师和影
赵小杰与孟祥顺老师和影
赵小杰与唐坚老师和影
赵小杰与杨少华合影
赵小杰与宋老师和影
赵小杰与张秀华老师
赵小杰与谢呈祥老师合影
与秦学研老师合影
赵小杰和宋毓敏老师
赵小杰和孟祥顺老师合影

赵小杰与肖伟在动物园现场写生

赵小杰和亨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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