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销量1800万套，艺术总监谈如何从零设计架空游戏场景
为保证阅读效果，部分语句经葡萄君润色。大家好，我是育碧的艺术总监廖俊豪，今天会以《孤岛惊魂：野蛮纪元》这款游戏中的“萨满幻境”游戏关卡为例，来介绍我们是如何设计符合游戏玩法的架空场景，如何确立这种相对独特的风格，以及最终达到的效果是怎样的。
我在加入育碧之后，主要参与了两个大的项目，细胞分裂和幽灵行动，之后的几年都在做孤岛惊魂，从3代开始做到最新的野蛮纪元。我负责艺术总监的工作，但做的事情相对全面，原画、灯光、模型、贴图，甚至一些动漫元素也会参与制作，这个职位要求我的技能要足够全面。由于做事比较偏执行，所以我的分享不会很知乎，先来看一下要分享的这款游戏《孤岛惊魂：野蛮纪元》。如何从零开始完成一个关卡的场景艺术设计？最新一作相比系列的前几部作品，在风格上有非常大的转变，从现代回到野蛮时代，这对游戏艺术的设计要求也增大了很多。游戏设定的世界是一个非常残酷的时代，长毛象和剑齿虎站在生物的顶端，人类则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玩家作为某个部落的唯一幸存者，要学习各种战斗技巧和掠食者斗争，驯服它们，甚至与其他部落斗争，最后成长为顶级的掠食者。在这样的游戏大背景下，我需要做的是给“萨满幻境”这个特殊关卡设计场景。这个关卡中，玩家要学会一些驯兽的技巧，并在完全不同于游戏主世界的环境下，进行特殊的战斗。所以这些关卡必须具备特殊的艺术风格和场景氛围，并且时刻给予玩家迷幻的游戏体验。为此我们设计了3个不同的幻境：野兽、冰雪、火焰。
如此看来，这些幻境的构成在一定程度上是完全架空的，那么设计的思路从何而来？有人说是灵感，但我认为灵感是很抽象的东西，是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东西，而这并不适用于商业创作。我的理解中，创意和设计思路往往源自你对生活中接触到的各种艺术、场景、视觉作品的记录和积累。那么在设计一个新的游戏场景时，也是如此。1.利用moodboard确立美术创作的大方向首先是第一个幻境：野兽。这一关的游戏目的是作为猎人，跟随一只猫头鹰，穿过不同的场景，最终驯服它。其中，玩家可以通过飞行穿越不同的幻境场景，而所有的这些场景都需要我们从零开始设计。在电视游戏制作的项目中，制作这样的场景比较推崇的方式是通过moodboard来制作。moodboard就是把所有对设计有帮助或者相关的东西拼凑到一起的概念图。它可以是一张绘画作品、摄影作品，甚至是其他任何你看到的视觉作品。它最大的作用在于，经过你一轮又一轮对moodboard的搜集、探索、筛选、整理和增减后，你会对你想要设计的目标概念，有越来越清晰的设想。下面这张moodboard是经过两到三轮才得到的结果。可以看到，这里我主要列出了跟幻境、梦境、仙境这些最重要的元素最相关的概念。比如很艳丽的颜色、很强烈的雾效，以及提到幻境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发光发亮的动植物。葡萄君注：由于现场拍摄照片清晰度有限，而本次分享内容不在于细节而在于思路和设计，所以下面的图片仅供参考。
同样moodboard还会用在各种各样的元素上，比如动物。在寻找设计发光发亮的动物的思路来源时，我会思考什么是仙境，很快会联想到《九色鹿》这部艺术片，虽然其中的表现形式并非我想要的效果，但鹿这个形象让我非常中意。
那么经过对不同元素的数轮筛选后，最终形成一张比较成熟的moodboard，我们把所有跟场景相关的元素都放到一起，比如会有什么样的动物、什么样的植物、什么样的雾效、大致的场景氛围是怎样的。
然后更加具体地做一张关于环境细节的moodboard，指定部分后期效果的制作方向，比如我们有一个场景是猫头鹰潜入水中，这里需要用到的灯光特效，以及潜入水中的方式和效果都需要确定下来。这张moodboard的立意在于将这些所有涉及到的效果的展现形式，都规划好相对明确的制作方向。
2.概念设计阶段确立关键艺术图在所有的元素都通过moodboard确定好设计方向以后，这时我们才会进入概念设计的阶段，最重要的目的是做一张keyart（关键艺术图）。keyart是最重要的一张原画，它不需要具备足够多的细节，但是它必须把之前每个元素的moodboard中，我们认为最好的设计都通过最完美的方式融合进去。下面的示例图是几张早期的原画，比如水下森林、不同版本的水下森林、火山灰覆盖的森林等等，而只有最后一张是这个关卡的keyart。它的完成度在这几幅原画中并不是最高的，但它是将之前我介绍的所有moodboard都融合得最好的一幅原画，有发光发亮的动物，有萤火虫，整个环境很亮但被雾效笼罩着，背景的模糊体现出了魔幻感。
3.细化moodboard完成原画在keyart的基础上，我们接下来需要进一步细节化每个moodboard，在其基本确立下来的艺术风格上，制作出更明确的原画，比如需要体现迷雾笼罩的效果，那么这种雾效到底是什么样的雾，有多浓，是什么颜色，饱和度如何。又比如，玩家视角需要跟随着猫头鹰一直在树林里穿行，所以整个飞行过程都是动态的，发光的猫头鹰的光线拖尾效果就非常重要，拖尾的模糊值等关键数据，就需要在这里确定下来。
4.探索游戏引擎的适配性经过以上几个步骤，基本上背景、场景刻画的大方向都定下来了，之后就会进入正式的游戏引擎探索阶段，进行技术测试。比如，在我们做一个高光光焰的动物的技术测试，下面的例图已经接近完成效果了，但在制作过程中，我们经历过比较多的变动。最主要的难点，是在表现出它晶莹剔透的效果的同时，如何能够尽可能的还原动物毛皮贴图的粗质细节，如果不能还原，那么这些动物就会显得过于普通。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来调整这一部分。
另外，动物身上的光焰的确非常绚丽，但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当动物在移动的时候，光效会和移动动画不同步，比如鹿快速奔跑的时候，光焰是会往后飘的。现在有一些很先进的引擎的确能达到全粒子效果的处理，但其实在游戏中能利用这些引擎的产品非常少，所以我们做的这个效果也碍于粒子特效的问题，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所以最终很遗憾，光焰特效并不能完全适用到所有动物身上。但我们还是尝试保留了一些效果，比如这只大角鹿就采用了光焰特效，而为了平衡粒子处理的效果，我们让这些动物不会出现过多的动画，它可以吃草，观望四周，但不会快速地奔跑。
需要注意的是，所有的设计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会在一张概念图上去尝试非常多的变化，比如下面猫头鹰飞过树林的这张概念图，我们就尝试了非常多种配色，蓝白、红白等等，最终我们采用的效果却是金色羽毛的效果。
这是最终的游戏画面，以及实机效果。
根据关卡特征量产截然不同的游戏场景采用同样的方法，再根据不同的特征，就能量产出表现形式截然不同的关卡。冰雪幻境首先，冰雪幻境需要表现的是非常阴郁、非常恐怖的氛围，于是我们采用了这样的概念图，其中描绘的是UDAM部落祭祀神明的场景。
而这个神明是通过参考女神venus设计出来的，第一个版本是她被绿色植被环绕，象征着森林富饶多产。第二个版本是石像在被玩家追击的时候，逐渐被冻住的效果，第三个版本是被完全封印住并可以被击毁。
玩家在冰雪幻境的场景中需要体验UDAM部落恶劣的生存环境，然后了解他们恐惧的来源，最后发觉到他们信仰石女，于是玩家作为神明，需要把石女摧毁，让整个民族臣服于自己。所以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去观察风雪、阴寒的概念，找到一些参考资料，比如权力的游戏、史前一万年等作品里出现的场景。
另外在配色和造型方面，下面这张moodboard就能非常完整地体现出我想要的概念。配色上，我非常喜欢红白的搭配感，特别是血红色洒在白雪上，能够给人非常大的感官刺激，造型上，我选择的形象都是非常尖锐的，能体现出危险、有攻击性的含义。
同样我们会做一些更细节的moodboard，然后是概念图，把一些概念、氛围上的方向给表达到位，比如刚才提到的红色，怎么让它在整个环境中高调体现出来。比如早期一张原画里，整个环境背景就是一只史前的巨兽，能看到很多尖锐的骨架，我们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生物，但整个环境给人的感觉会非常震撼。中间非常突出的红色部分参考了“血色冰川”的自然现象，反差感十足。只是这个设计并没有运用到游戏中。
另一张概念图表现的是玩家作为神明，把风雪带到了整个UDAM部落，让人们感受到无比的恐惧。
而这副概念图则体现出了非常强烈英雄主义含义，描绘了玩家可以把任何人冻住，走到哪里冰到哪里，非常有气势的样子，但是技术上很难实现，最终也放弃了。
这是最终的效果截图。
火焰幻境在火焰幻境里，我们有非常多的可用元素，所以最后做出来的效果最好，内部测试的反馈评分也最佳。整体来看，不仅好看，可玩性也高。游戏中玩家的目的是作为神明，去摧毁人们信奉的月亮，让他们臣服。
早期的moodboard中参考的元素有火山湖、巨石阵、后羿射日、月食、流星雨、活人祭祀的仪式等等。
我们会把所有跟主题相关的元素放进去，动物、植物、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兴趣中心点的概念，不光在整个游戏中，在某个关卡，某个场景，甚至某个画面中，所有的制作过程中我们都会着重去找到这个点。我们认为兴趣中心点能让游戏、场景、画面更让玩家感兴趣，从而充分发挥其价值。原画阶段最主要想突出的是，怎样把场景设计地更加动感，于是我们加入了流星雨的设定，玩家进入幻境后，就需要让他感到自己时刻处于一个极度危险并且动态的环境中。同时这个关卡中的巨石都能被摧毁，以及它们被摧毁后的样子应该是怎样的。
这里涉及到一个概念图，所有石头被击毁后，都会逐渐往上升，最后消失，看起来非常赞，但其实它背后的设计原因是非常直接的，因为我们不希望这些石头留在地上。碎石会增加场景加载的负担，越多的石头被打破，场景中需要容纳的新物件就会越多，其次是石头都应该有碰撞体积，越来越多的碎石堆积在地面上，不仅影响NPC动作，还影响玩家走位，而如果不做碰撞体积，又非常的不符合物理逻辑。所以最简单的处理方法就是让石头飞起来消失，既动感，又酷炫，还解决了很多技术问题。
这是最终的效果。商业艺术设计必须考虑在游戏中的可用性火焰幻境之所以评价很高，在于它的可玩性，在设计的时候，玩家，第一次射出去的是普通的陨石箭，当杀死五个敌人以后，玩家才会得到一把三支齐射的陨石箭，只有用三支箭才能射月。这使得玩家需要来回寻找敌人击杀，从而提高了可玩性。但在设计的时候我们有些时候会因为过于追求自己的创意，而做出不适用于游戏的设计，在设计武器的时候，我们也遇到过同样的问题。冰雪幻境和火焰幻境中有两把武器，一把冰杖一把火弓，从设计灵感的角度考虑，两把武器都属于神器，必须有特别强大的属性在其中。
对于神弓来说，通常想到的是某种特殊材质的弓身，比如金银或，但我偶然加发现燃烧的木炭后，认为这是更好的材质。木炭的脆弱和神器的神性结合在一起，有一种非常大的反差感，于是采用了这个设计。而对于冰杖来说，我想把它设计成非常具有攻击性，看起来就特别危险的武器，早期我采用的概念是冰川或者冰柱的感觉来设计，但并不理想，后来发现了冰渣、冰刺，看上去就有很疼的感觉，于是按照这个概念进行了设计。
下面是一些早期设计，比如柏木材质非常稀有，具备神性的感觉。粗藤老木的弓身设计也非常有神器的感觉。但是这些设计都没有被采用。
原因就是太粗了。在第一人称游戏中，我们一定要考虑到道具的可用性，按照上面的设计，过粗的弓身会导致挡住视线无法精确瞄准，而白木的棒子直接就能占据右边整个屏幕，这绝对不是玩家想要的。所以最终采用的是下面的设计。
有些时候一些非常酷炫的原画往往能夺得设计者的眼球，一般来说，它们会有巨大的建筑、巨大的山峦，再配上渺小的人物或者对比物，瞬间给人无比的震撼。然而，成熟的商业游戏中，是不存在这类设计的，特别是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游戏中。我个人更加推崇比较直接的、能够跟游戏相关的原画，因为游戏不可能为了还原一个巨大的建筑或者背景，就用几个像素去描绘人物。所以，我希望分享给艺术设计者的经验是，多尝试去做一些相对有效率的、真正和游戏相关的概念设计，用游戏的视角去把它们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