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是最鲜活的记录” / 四六文摘

研讨现场。左起：方声涛、孙黎、梁基永

研讨时间：2020年8月24日10：30

研讨地点：广州大学城外环西路广州美术学院学生饭堂三楼国家项目创作中心

研讨主持：梁基永

策划联络：胡航

研讨嘉宾：孙黎、方声涛

文字整理：黄伟哲、李艳平

孙黎

南浔醉秋

51cmx38cm

梁基永：首先我想问一下两位老师，为什么我们这个展览是写生展而不是人物展或者是风景展？

孙黎：写生是人观照自然的过程，是一个艺术家的必修课，只有在自然中，在写生的过程中，我们才能够把握自然、感悟自然，所以写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课题。

我跟方老师都是画油画的，油画的表达方式跟国画不同，特别是在写生方面。这次举办这个展览，就是借此机会来研究国画视野下的写生和油画视野下的写生，它的感受点有哪些不同，交叉点又在哪里。这次写生画展也是一个尝试，和社会，和朋友们做一个交流。

方声涛：国画写生是作为绘画者身处大自然中，对山川之雄奇、水流之柔美、草木之生机、云天之壮阔等等有些感性加理性的观察和体悟，并在观察中将它们鲜活的现象铭记于心，用笔墨将它们描绘下来，这就是中国国画写生的奇妙之处。它与西画写生有着不同之处在于西画是比较重视透视和光感。我们都是主攻西画的，对于透视理解可能比较深入与透彻一点，同时我们也把透视的原理与国画写生糅合在一起，所以这次用国画写生作品来传递给大家我们的真情实感，让大家更能体会、欣赏到大自然中的雄伟神秘，更加热爱大自然、憧憬大自然。

方声涛

广州沙面猫屎咖啡店旁

50cm×50cm

2015年

梁基永：中国画的线条语言里面比较强调笔墨，但是在传统的油画语境里面没有这个词，两位在这次的写生实践里面，对于怎样体现笔墨，有什么样的感悟？

孙黎：我认为中国画和西画的最大的不同点在于笔墨和表述方法的不同。中国画的笔墨在绘画领域已有很多的讨论。我认为笔墨不应定义在视觉意义的笔墨，应该从传统笔墨作为基础去立体地理解，因为真正的笔墨是学养、思想、心理和态度等等的概括与集中。

我们生来在中国，从小对笔墨耳濡目染，对中国画中的线条感、写意感都无比熟悉，书、写、画的过程无一不体现中国艺术家、文人的胸怀和逸韵。所谓笔墨调和，不仅是笔与墨的调和，更是画家在写生观照的过程中领悟大自然之后，物象与心性的结合。所以同样是山水画，每个画家的笔墨都大有不同。

当我们作为一个油画家来体验中国笔墨的时候，首先要了解源头在何处。中国人拿毛笔的历史悠久，毛笔性软，变化无穷，在此基础上，人的体验不同又生发出无穷的变化，所以中国画最玄妙、最有意味的地方就在于此，笔墨与不同人结合，产生了无限的可能性。

孙黎

蝴蝶兰

68cm×68cm

梁基永：那在画油画的时候，是怎样把笔墨融合进去的呢？

孙黎：传统的油画的绘制工艺实际上和中国工笔画的罩染、分染非常相近，只是印象派以后用笔触直接造型的画法使二者产生分野。中国画善于用水，墨色比较灵动，有干湿、缓急的变化。在油画中，当你把油当成水来调和的时候，油画也同样会产生丰富的变化。比如赵无极的油画，他在表现山水风景的时候，用非常湿润的油彩来表现自然山川的流动，实际上已经是完全按照中国画的墨色来画了，只是他用的材料是油彩而已。

梁基永：通常意义上我们认为线条是中国画的灵魂，但是我们观察比如赵无极、张大千的画，会发现其实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即把线条忘掉，用纯墨色的中国画也是成立的。

孙黎：你讲得非常有道理，但是赵无极先生的线的意识是存在的。他的山水画的抽象表达，肌理的自然应用，主要是借鉴于中国画的墨色流淌中的变化。在表面上看，他剥离了线条的因素了，但实际上他对线的理解是非常深的，他的线形如流水，有些线是画出来的，很硬朗，有些线则是无形的，与墨色消融了，他不拘泥于线与色二者的形式，此为最高的境界。

在中国画传统的程式中，必须先勾线，这种画法不能说落后，它是一种审美、造型习惯，我们的中国画光是用线已经可以构成很有意思的作品了，比如白描。中国画的丰富性在于，趣味性的线条加上工笔的敷色罩染，画面的就更加灵动了，若是画家再有西画的底子，画出来的画面更有意思。

孙黎

书房窗外的小景

68cm×68cm

梁基永：我们处在一个变革的时代，这个时代我们应该怎样把握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呢？

孙黎：中国的艺术教育和西方的艺术教育有点差别，西方画家更讲究创造性，而中国的画家更讲究传承，我们学习传统，一不小心就完全沉浸在古人的绘画程式里出不来了，所以李可染曾经讲过，要用最大的勇气打进去，也要用最大的力量跳出来才行。

而写生只是一个开始，现在这个时代刚好是中国画创新与变革的时代，仅仅是师法古人并没有意义，你永远画不过范宽、朱熹。我们既有西画的基础，又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了解，然后站在时代的高度上，才能真正做出像样的东西。

正如我画油画的也敢画国画，艺术没有太多的禁锢，顾虑太多就不敢创新了。而且作为我们广东的画家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还要有点野心。无论是洋务运动也好、改革开放也好，广东在社会革命、建设方面都是得风气之先的地方，所以绘画也要敢于创新，我们不做谁做？就要有这种担当！

梁基永：方老师，我看了这次展览的全部作品，发现二位有一个明显的不同，您的写生作品更像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画，画面的留白和空间的取舍更为明显，这个是怎么做到的呢？

方声涛：我是从2007年开始尝试国画写生，当时的想法就是跟油画拉开一点距离，所以选择以传统的国画笔墨来画。我的每一幅画的留白甚至题款都非常慎重，所以你能看到很明显的国画的影响。

方声涛

葵潭大庚园

50cm×50cm

2016年

梁基永：其实不光是留白，从方老师的作品中既可以看到传统的中国画的构图方式，又可以看到如黄金分割等西方油画的痕迹，而事实上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取景和构图思路，两位老师是怎样去平衡二者的关系的呢？

方声涛：我通过对大自然的认真观察和感悟以及根据自身去认识和描绘自然的构成规律，进一步探索其中事物之间的联系。山水画写生的本质就是写出自然中山水形态之特征，在写生中，大自然中的景物是真实的物象，我们要使这种物象以特写的方式转化为画面的艺术形态，其实写生的过程就是这种艺术形态的创作过程。山水写生在构图以及画面处理上是有别于西画的。点、线、面和布白是山水画及其写生的精粹。

孙黎：方老师的作品手稿感很强，他有许多留白，因为他只画他感受到的最重要的点。他的画画面简洁，主题明确，用笔轻松随意，非常有意思。

关于我怎样平衡二者的关系的话，实际上我不会拘泥于谁是东方谁是西方的形式。我有很多在宣纸上用国画来画的写生手稿，我为了省时间用钢笔勾勒线条，再用水彩或者国画颜料敷彩，或许在画国专业的人看来这样的画法有点外行，但是就像林风眠先生一样，艺术没有固定的画法，我这样自由的画法也行。

方声涛

泰国华欣海边之一

45cm×60cm

2015年

梁基永：方老师，您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写生，尤其是您在国外写生的时候，用中国画工具作画，外国人会不会觉得很好奇？

方声涛：2015年，我有幸被邀参加了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举办的中国“首届国际中国书画节”。3月15日，我到达意大利首都罗马后的第一幅国画写生是在市郊北的卡西亚酒店周边完成的。欧洲的景色让我着迷，特别是城市建筑形态，屋顶的颜色、形状。风格不同但错落有致。到佛罗伦萨，大家都在参加艺术节开幕酒会，而我独自在佛罗伦萨议会大厦的会展中心大楼最顶层用水墨写生了佛罗伦萨的城景。这幅写生作品后来得到了当时同去的于学志和陈传席两位老师的认可。更值一提的是我运用勾线、泼墨的国画表现方法写生，吸引了许多外国艺术家的围观，他们纷纷啧啧称奇，夸赞中国画的雄浑壮阔和黑白分明。

方声涛

佛罗伦萨城区

45cm×60cm

2015年

梁基永：是否可与跟我们分享一些您写生过程中的故事。

方声涛：2018年11月2日，我去了与朝鲜一江之隔的丹东市宽甸满族自治县青山沟镇，那里有着号称“辽宁省第一大瀑布”的青山飞瀑，我就在飞瀑下写生。那时正值腊月，寒风凛冽、枯枝摇曳，满地覆盖着厚厚的黄叶，正当我席地而坐准备下笔时，眼光落在了一座墓碑上，原来这正是抗日名将杨靖宇将军警卫连长的墓碑，这里是他当年掩护将军撤退而牺牲的地方。中国的勇士、民族的英雄让我发自内心的感动和钦佩，这种感觉也化作一股无形的真气能量，下笔如有神助一般，这也是我运用艺术的方式传递着爱国情怀吧。

方声涛

丹东宽甸青山沟

45cm×90cm

2018年

梁基永：方老师的故事让我想到，我们在写生的时候，有时候并没有那么浓烈的作品意识，只是由感而画，看到了什么画什么，但历史上一些名画，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所以我想问一下二位，在写生过程中，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当时不经意的画的画面，后来觉得非常满意的。

孙黎：有的，因为写生的过程是真情实感的流露，这样的画面一定是令人满意的。我有一张写生是在黄昏时候画的，那时候窗外秋色潇肃，树枝顽强地屹立在风中，阳光照进窗内，松松地、软软地倾泻在墙上，仿佛正在游动，枝条的力度和阳光的柔软形成对比，此刻，我感悟到了风景的美，时光的美，生命的美。然后在画面中柔软的地方我用湿润的方法去画，硬的地方我用的地方用“骨”的方法来表现，将物象的美上升到了艺术的美。

自然在不同时间段给人以不同的感觉，清晨、黄昏，晴天、雨天，在画面上传达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当你有感受的时候这张画一定有新鲜的，有生命力的。如果没有感觉，这张画一定是索然无味的。所以在生活里一定要用自己饱满的情绪，从人性的角度感受自然，写生才有意思。

孙黎

老宅后院

42cmx42cm

梁基永：在写生现场面对景物的时候，可以直观地捕捉到那一刹那间心灵的触动，而不在现场，这种感受便没有了。

方声涛：国画写生的观察方法与西画风景写生有着极大的不同，西画主要突出光影的表现力，而国画写生的会观察方法较自由、灵活，可以静观，也可动观；可远观也可近观；可大观小，也可小观大。石鲁先生曾说过：“要面面观，变动观，上下观，远近观，表里观，四时观，无所不观，无微不观。”这样，你就可以让大自然的主体物象在心里产生感悟后，脑中形成构图，你的作品就可以一蹴而就、一气呵成了。

梁基永：这就是笔随心行，或许只因为一刹那的阳光，本来很普通的窗边风景，便可以凝固为一个诗意的画面。

孙黎：所以写生的可贵之处就是记录生活中的美，再通过艺术的手段把画家的此刻的感受的凝固在作品中，将来有人看到这个手稿，就可以很自然地感受到这棵树、这座山甚至整个大自然的美。

孙黎

天朗太行山口口

68cmx68cm

2018年

梁基永：孙老师，您从事了多年中国油画的教学，您认为过分地强调线条、造型的准确性，会扼杀学生的抽象创造力吗？

孙黎：我在广州美术学院基础教学部从事教育30多年了，现在我们中国的美术教育体系基本上是以写实造型为主的，虽然现在艺术已经多元化，但是作为基础教育，写实还是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它是一种能力的衡量。

事实上写实能力和抽象意识一点都不矛盾。写实主要锻炼的是学生对物象的观察理解能力，以及对自身用笔的控制力，而抽象意识只是在此基础上抽象出体会的东西，二者并不矛盾。我们中国的美术教育在写实能力的培养和抽象意识的培养方面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孙黎

鹿鸣山庄

68cmx68cm

2018年

孙黎，1961年11月生于河南郑州。198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获学士学位。现为广州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生导师，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油画艺委会副主任，粤港澳大湾区美术家联盟副主席兼秘书长，广东高校美术与设计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

方声涛，祖籍广东惠来，1958年12月生于汕头市。二十世纪80年代，曾就职于汕头市工艺美术研究所，任工艺美术师。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广东省美术家协会理事、策划委员会委员，广东省写意油画学会副主席，汕头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油画艺委会主任，国家二级美术师，汕头油画院院长。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广东省各种美术作品展览。

主办单位：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中国南方书画院、广州市天河区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承办单位：广州市天河区美术家协会
协办单位：广信美术馆、礼堂有礼艺术工作室、瑞哲轩艺术馆、广州中侨科技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广州市天河区新世纪文化培训中心
展览时间：2020年9月15日-26日
开幕时间：2020年9月18日15:30
展览地址：天河艺苑（广州市天河公园小北门）

学术支持：梁基永
策展人：胡航
宣传推广：黄伟哲
展览统筹：张雅怡
展览编辑：黄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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