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华:罗锦堂与名人系列之四||罗锦堂与傅斯年先生的交往
罗锦堂与傅斯年先生的交往
傅斯年先生
傅斯年,是山东聊城人,生来天资聪颖,从小就有神童的美誉,所以胡适先生曾说:傅斯年是一个最稀有的天才。记得台大中文系教授伍俶(chu)先生,在给罗锦堂他们上《文心雕龙》的课时说:当他进北大读书时,与傅斯年是前后同学,那时他们经常看到傅斯年,总是手上捧着一大堆中英文的书,在校园内走来走去,大家都说他是在山东人中,孔子以后的第一人。这虽是夸赞的话,但也可以证明,他在学生时代,就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人了。
傅斯年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考取了山东省的公费留学,在英国伦敦大学三年,后又转入德国柏林大学四年;一直到民国十五年(1926年)十月,他才结束了留欧七年的学生生活,束装回国。
那时朱家骅先生主持的广州中山大学,就请他担任文学院院长,开始创设了语言历史研究所,为中山大学在学术的发展上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后来,他又在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先生的邀请下,进了中央研究院,担任历史语言研究所的所长。他在所中网罗了许多文史方面的第一流人才,使这个研究所顿然蜚声国际,为国增光,成为国内最高的学术研究机构。尤其是在河南安阳殷墟之发掘,先后在董作宾、李济两位先生的主持下,发现了大量的殷代铜器及甲骨文,使得中国的信史向前推进了几百年,甚至千年。
除了中央研究院外,傅斯年还在北京大学任教,讲授中国古代文学史等。北大校长蒋梦麟曾说:我当北大校长时,就是靠胡适之和傅斯年两位协助,凡北大的事无大小,我都就商于他们两位。他们两位替北大请到了好多位国内著名的教授。这完全是实情,例如大家所熟知的钱穆先生,就是在傅斯年先生的推荐下,请到北大教授历史的;因而钱先生才有机会写成了他那部著名的《国史大纲》上下两册。这两本书,直到现在,仍然是大家所爱看的重要参考书。
当中日战争期间,日本人占领了北京,当时的国民政府,把北京著名的大学北大、清华和南开,合并为西南联大,迁移到大后方,也是出于傅斯年先生的主张。后来在美国任教而得诺贝尔奖的杨振宁和李政道,就是在西南联大培养出来的杰出人才。
抗战胜利后,当时的总统蒋介石有意请傅斯年主持北大,但他不肯就任,就力荐胡适先生。可是那时胡适先生尚在美国,他便同意在胡先生回国前,北大校长就由他代理。由此可见,傅斯年先生,他是一个务实而肯做事的人,并非争名夺利之徒。
民国三十八年(1949)一月二十日,傅斯年先生正式就任为台湾国立大学校长;到民国三十九年(1950)十二月二十日,因出席台湾省参议会的质询,在省参议员郭国基的质询下,由于高血压而晕倒,虽经急救,但仍回天乏术,终于与世长辞了。
满打满算,傅斯年先生就任台湾大学校长,也就是两年的时间。
罗锦堂在《大陆》杂志上发表了文章,学习成绩优秀,加上性格开朗,乐于助人,使他在台大学生中口碑甚佳。由班代表、系代表,直至当选为台大学生自治会主席,更使他开阔了视野,锻炼了才干。
在当系代表时,新上任的傅斯年校长,将中文系的图书室取消了,同学们敢怒而不敢言。罗锦堂初生牛犊不怕虎,便代表学生去见傅斯年。傅叼根烟斗问:“这是谁的意见?”罗:“大家的意见!”傅将桌子一拍:“大家?共产党就是利用大家造反的,你是不是共产党?”说罢,见罗仍然站着不走,接着说:“你们这个图书室净是些翻译的俄国小说,那是共产党才看的书,所以我要取消。”罗机智应对:“那些书可以取消,我们也没看过,但别的书不应取消呀,不能因几本书便将整个图书室取消,这岂不因噎废食!”傅问:“那你看什么书?”当时罗正读《楚辞》,就举出一堆书名。在讲到郭沫若写的《屈原》时,傅说:“这本书可以看!”罗正为校长的倨傲愤愤不平,立即反问:“你说共产党的书不能看,为什么又可以看郭沫若的书?”傅语塞,顿时恼羞成怒:“你是哪里人?”答:“甘肃人!”傅又说:“甘肃就没有一个能读成书的,你读什么书!”一挥手说:“你们这些小孩子懂什么,有事找系主任去!”
傅斯年的学问之高和脾气之大在台湾学界是出了名的。他爱训人,好发火,得罪过不少人,许多人恨他。但只有一个人对他的“训”却刻骨铭心,永远不忘,那就是罗锦堂。他默默思忖:傅校长,你凭什么如此小看甘肃人!你如此盛气凌人,不就是因为有学问,有成就,写了不少书嘛。我就要争这口气,写几本书出来,让你对甘肃人刮目相看!于是,这一训,便训出了一个“罗氏系列成果”来。
一年后,罗锦堂参加“诗选”考试,这正是他的强项,加上挨训后暗自发愤,于是一挥而就,第一个交了卷。恰巧傅校长来巡视考场,见有人这么快交卷,拿起来一看,题为《读杜甫诗后》。诗曰:
杜公何为者,坎坷穷途叟。
妻子叹绝粮,亲故伤老丑。
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
时时忧黎元,四海常奔走。
举手射天狼,翻身摘北斗。
非图身安乐,但畏国衰朽。
三吏与三别,生民病苦久。
旅食住京华,难为狮子吼。
鸿鹄志不伸,吟诗百千首。
以此警愚顽,声名万代有。
读后问台静农:“诗写得好,这学生是谁?”台大笑道:“这就是你所说没有读过书的那个甘肃人!”傅斯年也跟着哈哈笑起来,连说:“忘记了!忘记了!”这一来,倒是对这个甘肃人印象深刻了。
过了一年,罗锦堂当选为台大学生自治会主席,傅斯年对他更为垂青,凡是罗组织的活动,有请必到,要多少经费也照批。罗由此又一顿悟:一个人不怕别人看不起,就怕自己不争气啊!
1950年,傅斯年出席台湾省议会,谈论台湾大学经费拨款事宜。有的议员认为台大开支较大,提出缩减。傅据理力争,不仅得不到支持,还引来一些人的反对之声。傅极为生气,因过于激动导致脑溢血发作而当场辞世。
当时一般的传言,都说是因郭国基的质询时,出言不逊而气死的,因此台大学生群起响应,要到省议会捉拿郭国基。因为那时,罗锦堂是代联会的主席,因此大家要罗领队。罗当时就与训导处课外活动组主任高伟时学生商量,在台大福利社买了一条白布,请训导处的人写了“痛失良师”四个大字,由同学们共同打着,浩浩荡荡,进军去省议会。
到了省议会,省议会的议长不在,省议员郭国基早从后门溜走了,但台大同学仍然不肯离去。当时省教育厅厅长陈雪屏先生劝学生回校,学生不肯。那时,台大代行校长职务的文学院院长沈刚伯先生也赶来劝学生们不要闹事,赶快回校上课,可是学生们找不到郭国基,仍然坚持大骂,一时场面混乱,可能失控。沈刚伯先生就问我,你们究竟要怎样?我说见不到郭国基,大家不肯离开。这时台大训导长傅启学先生也赶来了,他一上台,就对我们说:各位同学,一切由我负责去找郭国基,然后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代。经傅训导长这么一说,于是大家才心平气和,离开了省议会。
在回校的路上,有些同学向罗锦堂建议,要他向校方提出,把傅校长的骨灰,安葬在台大校园内。那时,正好代理校长职务的沈刚伯先生,也在回校的行列,踞罗不远,罗于是打铁趁热,就走过去向沈院长说明学生们的要求。没想到沈院长毫不考虑,一口就答应了。学生们们回到学校上课不久,校方果然成立了一个傅故校长安葬委员会(?),其中的委员,除了代行校长职务的沈刚伯先生外,另有台大总务长黄仲图先生,他是罗锦堂的日文老师;台大图书馆馆长苏芗雨先生,他是罗锦堂的心理学老师;另外一个,就是罗锦堂。因为他是代表台大全体学生的。于是他们几个人,分别乘着台大总务处提供的汽车,在台大到处找合适的墓地。最先去的是台大农学院后面的一片大农田,但经大家商量的结果,因它距校区太远,无论学生或外宾参观、拜谒,都不方便。看来看去,只好把台大校门口的那块长满杂树野草的植物园,打扫干净,比较台大农学院后面方便得多了。
墓地既经选定了,就由台大总务处负责整理、修建。在正式安葬傅故校长骨灰的那一天,大家先到傅校长的住宅集合,在台大总务处的专人安排下,先由傅校长的亲侄傅乐成(他是台大历史系的副教授)把骨灰盒抱起,然后双手捧着,走出家门;从温州街走到新生南路时,就由傅乐成先生把骨灰盒交给罗锦堂,再由罗双手捧着,一直走到台大校门口的植物园;到了园中,就由台大总务处的人来帮忙,把骨灰盒接手过去,然后在大家的哀悼声中,把骨灰盒很小心地放入由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墓中。
当时的情绪非常严肃。就在大家的护送下,终于把一代哲人,安葬在台大植物园了。后来有人认为只叫植物园,并不能彰显出纪念傅故校长的意义,于是几经校务会议的商量,就干脆改为“傅园”了。
自傅斯年校长去世后,在台大法学院的大礼堂,校方还正式举行了一次盛大的追悼会。罗锦堂以代联会的名义,请台大会照相的同学石澄,加洗了三千多张傅斯年校长的照片,罗锦堂亲自站在法学院大礼堂的门口,凡来参加追悼的人,每人一张。现在事隔几十年了,一定还会有人保存着那张傅斯年校长坐在台大办公桌椅上,口衔烟斗的照片的。
五十多年后,今日之傅园,林木葱茏,环境幽雅,成为台大一景。当时有些师生不解,为什么罗锦堂对傅校长如此情深,而以前他把你训得好惨。罗锦堂说:“第一我钦佩他的学术成就;第二敬佩他为台大画粹之功绩;第三感谢他那一训,训出了我的志气,催我发奋,让我以成果争取别人承认。”
傅斯年手迹
傅斯年著作
傅斯年陈列馆
作者王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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