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脉脉小青柑

左秀红

一场秋雨白昼接着黑夜，黑夜又连接到天明，萧萧瑟瑟秋风起。耳畔雨声疏落，炉中水沸声响，雨天适合听雨烹茶，手握剧本看小旦唱戏，一茶一戏正好相应雨时闲趣。

因为迫切地想要重温前夜的茶情之谊，又取一只新得的小青柑，剥去精致的外衣，露出小巧玲珑滚圆饱满的身子，待沸了的水安静下来。

Y先生叨受了好茶惦记着我，往包里塞了几颗小青柑，携妻女与小弟来与我同饮，我自是欢喜不禁，开心地煮水泡茶。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套素瓷“若谷”来，亚光釉月光白，说是“饮月”、“对月”、“望月”也对。“若谷”外形精巧细致，却肚圆聚香容量大，取虚心求教、心怀敬重之意。温壶洁杯，投入一只剥去外衣的小青柑，冲水醒茶再注入开水倾出茶汤分杯啜饮。汤色明净澄澈似琥珀，入口浓滑油润，没有我记忆中小青柑锐利的香气，有的只是温温柔柔似有若无的青柑特有的药香，清爽沁人，从舌尖到心头，无不妥帖舒适，温暖如桃花盛开之春。对面的人不时问我茶如何，我只是将饮茶时的感受一一轻声细说，也聊些家常琐事，不知觉已至深夜，Y先生带着至亲们起身告辞归家。我不舍得连续十数遍后依然汤稠香浓的一壶茶，一直续饮至酣畅淋漓才作罢。

好些茶，品饮时的滋味大概都还是各有千秋，饮后便尘归尘，土归土了，有时候惦记的不过是喝茶时的悠闲心境罢了。真正的好茶还应看品饮后的感受，或是微微发汗，或是舌下涌泉。而这枚小青柑带来的感受竟是与以往截然不同、从未有过的体验，令我惊喜不已！洗漱后躺下准备入睡，嗓子口的茶气却渐渐明显起来，香韵浓郁得令人难以置信，就那样甜甜柔柔、温温暖暖、香香醇醇地从嗓子里层层叠叠涌起，越来越强烈，这些美好的感观体验使得身体越来越放松，整个人全身的细胞都像花儿一样绽开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喉韵吧？品茶中的专业词语，从来不知所云何物，喝过的茶中也不泛有过如此这般的体验，只是这小青柑让我瞬间豁然开朗。

最好的茶，还有一半美好的感受源自茶之外堪比知交的情谊，多少岁月侵蚀，情之不离初衷，就这样心安理得享受着被惦记的幸福。次日早晨醒来，呼吸道通透清爽，起床后去打开“若谷”壶盖，闻着浓郁的沉聚在壶内的青柑普洱香，感觉香气馥郁的甜柔让人觉得幸福是如此简单！取出晾着，等风干了便做成香囊的素材，或随身携带，或静置案头，如风雨相伴久久不变的情谊，一直静静待在左右。

独自品饮，亦用“若谷”，在茶的日月精华里稽首，在剧本的戏文中虚怀，窗外雨点敲窗，却冲不破击不碎如此温情的时光。读至“把这只兰花手啊，白白嫩嫩细细尖尖，翘起来呀！头儿不能动，像顶着一碗水，嘴儿不能开，像抹了二两蜜。偷眼儿看人，那么一笑，勾着你的魂儿呀跟我来。”昆曲小旦袅娜的身姿，咿咿呀呀地就在眼前娉婷摇曳。

手中的茶未凉，握着的是依旧初心的情谊，戏中的人还在，唱的是千古传承的腔调。深情款款的人、温情脉脉的茶，和着曲儿不散场。休管窗外风吹雨打，静静地在文字中穿行，在茶香里沉醉，一任香甜的茶气回甘后，层层叠叠催人梦，催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