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庚,中国互联网的史前志

12月18日,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党中央、国务院决定,授予于敏等100人改革先锋称号,颁授改革先锋奖章。其中有一位功勋卓著的改革先锋已不能到场领奖了,他就是深圳特区的拓荒者袁庚。2016年1月31日凌晨3时58分,改革开放探索者袁庚因病医治无效,于深圳蛇口逝世,享年99岁。也许是天意,这一天恰好是他创办的蛇口工业区成立37年纪念日。袁庚是谁?作为互联网原住民的年轻人大多不知道,在网上他的知名度远不如明星韩庚。然而,他的名字与深圳特区、蛇口工业区、邓小平、中国的改革开放等紧紧联系在一起。1993年,袁庚离休。1994年,中国正式接入国际互联网。袁庚与中国互联网有什么联系吗?诸位,不妨耐心听我摆一摆。

一、前半生:高级情报员

袁庚是土生土长的深圳(原宝安县)人,原名欧阳汝山。21岁那年他参加了抗日游击队,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改名为袁更。在东江纵队袁庚很快成为一名出色的情报官。有一次,他和队友发现渔民们念叨着包花生米的纸略有不同,仔细一看,竟是被丢弃的日本战斗机的一小部分图纸。他将市集上所有包花生米的纸都买了下来,一张张地拼凑了整整一周,发现了日本运送兵器的信息。1942年,香港沦陷后,袁庚和他的战友们利用地下航路营救出八百多名爱国民主人士和国际友人,其中包括何香凝、柳亚子、邹韬奋、乔冠华、蝴蝶等各界精英,被称之为抗战以来最伟大的抢救工作。同时还营救出许多盟军被俘人员、国际友人、对日作战遇险的美军飞行人员。1944年8月,袁庚同志任东江纵队联络处处长,负责广东沿岸及珠江三角洲敌占区的情报工作。袁庚的工作为美军太平洋舰队和第十四航空队提供了大量极有价值的准确情报,为抗日战争夺取最后的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

1945年8月,日军战败投降,9月,袁庚同志以东江纵队港九大队上校身份,被派往香港与英方海军夏悫少将就港九游击队撤离九龙半岛问题进行谈判。袁庚提出,为处理抗击日军伤亡抚恤善后事宜,需在港设置相应机构,在取得香港军政府的同意后,东纵在香港弥敦道设立驻港办事处,袁庚同志任办事处主任,该办事处即新华社香港分社的前身。解放战争时期,袁庚随部队北撤山东,历任三野二纵队四师参谋处副处长,两广纵队炮兵团团长等职,先后参加了济南战役、淮海战役等。1949年袁庚同志率两广纵队炮兵团解放了珠江口沿海岛屿。

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袁庚还被派赴越南任胡志明主席的情报、炮兵顾问。1952年,袁庚出任中国驻雅加达总领事馆领事。1954年,在万隆会议召开前,他收集了大量重要信息,为中国政府制定相关外交策略,顺利参加万隆会议做出了重要贡献。作为出色的情报人员,袁庚在“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指的是1955年4月11日特务发动的一起暗杀周恩来的恐怖袭击。原定乘坐“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去参加万隆会议的周恩来,在登机前突然秘密改变行程,暗杀阴谋因此未能得逞。破获这起暗杀背后的功臣,就有袁庚。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周恩来临时改变行程,逃过一劫。而袁庚的情报生涯里最显著一战,是1963年破获特务刺杀刘少奇案。1963年,时任国家主席刘少奇访问柬埔寨,此时,袁庚已调任中央调查部一局副局长,分管东南亚工作。当时,袁庚组织华侨积极分子队伍对特务进行跟踪监视,破获了特务组织“代号P012”欲在柬埔寨制造爆炸暗杀刘少奇的全盘计划,这也成为袁庚情报生涯的代表性战役。

1968年4月,袁庚被康生等一伙以“特务和汉奸”等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入狱长达五年之久,后经周恩来总理多次过问才得以释放。

二、后半生:改革操盘手

1975年10月,袁庚恢复工作,调任交通部外事局负责人。时年61岁的袁庚正思谋着“船到码头车到站”回家养老。是交通部部长叶飞的一句“愿不愿到香港招商局去打开局面”改变了袁庚的心意。对于喜欢挑战、在战争和地下工作中度过前半生的袁庚来说,“打开局面”这四个字比“养老”迷人多了。1978年10月,他赴香港主持工作,成为了招商局历史上的“第29代掌门人”(招商局为清末李鸿章的洋务运动产物,解放后为大陆在港中资企业)。11月1日,他在香港富丽华酒店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已是超级富豪的李嘉诚和霍英东等亲自出席。事后,有媒体如此评价这次招待会:“百年中资再度活跃。”和袁庚并肩作战的招商局同事们用“像一头灵敏的猎豹”形容初至香港的袁庚。时任招商局办公室副主任的梁鸿坤记得,袁庚曾要求他带自己看一部香港风月片。因为怕被熟人发现,梁鸿坤七弯八绕领着袁庚钻进湾仔利舞台电影院。这是一部拳头加枕头的烂片,还没看到一半,袁庚拉起梁鸿坤就走,在电影院门外,冲着梁鸿坤说:“有什么了不起的,结婚也就是这样子!”后来,袁庚告诉梁鸿坤:有些东西要敢于接触,你才敢于批评嘛,老是说那个东西坏,你不了解,你怎么知道那个东西坏?这样的“敢于”很快就在袁庚的工作中体现。

1980年3月,袁庚出任蛇口工业区建设指挥部总指挥。30多年后,人们感叹:蛇口工业区是“中国特色的经济特区雏形”,蛇口工业区“炸山填海”的一炮,也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开山炮”。袁庚主政下的蛇口在短短数年间,拉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风云大幕。从打破大锅饭到招商引资,从住房商品化再到全国人才招聘,在1979到1984的几年中,蛇口创造了“24项全国第一”,而这些“第一”也多数沉淀成为当下中国市场经济的常态。

更大的压力来自于舆论。“父亲那时其实是在与他的同代人斗争。”袁庚之子袁中印说,当时全国声讨深圳,连袁庚的许多东纵老战友都严厉指责他。因为袁庚的种种举措在当时显得确实太过“惊世骇俗”,比如,他当时提出了著名的“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两句口号,便引起过很大的争议。这两句标语来自袁庚在香港工作期间的一段经历。当时袁庚与一位香港老板谈生意,要买下一栋价值几千万元的楼房,双方周五下午两时签约,之后一起吃晚饭。但这名香港老板婉拒了会餐,因为他要马上把钱存入银行。因为星期六、星期天是假期,不能存钱,如果把2000万元星期五3时放到银行去,以当时的浮动利率14%来算,会多出几万元钱。

  这件事深深触动了袁庚,被他认为是赴港学习的“第一课”。1981年3月,在一次工业区干部会议上,袁庚第一次宣读了一句后来广为流传的口号。口号当时有六句话:“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顾客就是上帝,安全就是法律,事事有人管,人人有事管。”顿时,这句口号成了“姓社姓资”争论的火力集中点,以至于,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巨型标语牌后来曾多次在蛇口工业区竖起,又被拆下。袁庚后来说:“写这标语时,我是准备‘戴帽子’的。”直到1984年1月,邓小平视察蛇口时肯定了这个口号,围绕着它的争论才渐渐平息下去。

类似的争议还有一件很典型,那就是后来被称为“蛇口风波”的事件——当时在一场有关新时期青年思想工作的大讨论上,有专家认为,个别前往深圳的人,来此地的目的不纯,是为了在别人创造的财富中捞一把。在场蛇口青年则认为,淘金者赚钱,未触犯法律,并无过错,且淘金者客观上也为蛇口的建设出了力。这场争论后来被以《“蛇口座谈会”始末》为题,整理报送中央和有关单位领导。整理者认为“有责任把个别青年的错误言论实事求是地反映出来”对此,袁庚极其反感这种上纲上线的小报告,他引用了伏尔泰的一句话“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对那位被追问姓名并上了什么材料的青年人,我们一定要加以保护。即使他的发言有什么不妥,也不允许在蛇口发生以言治罪的事情。”

说了半天,这袁庚跟互联网有半毛钱关系吗?各位别急!听我再扯一扯。

三、后袁庚时代

2015年3月21日,应深圳蛇口电视台作互联网讲学的邀请,我第一次来到蛇口工业区。站在蛇口港,面向伶仃洋,背靠古炮台,仿佛站在时空交错的路口。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在抵抗元朝军队失败后被俘,在广东零丁洋(今“伶仃洋”)元朝军舰上写下一首名诗: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里还有民族英雄林则除的塑像。在与香港隔海的山坡上有一座小楼是当年用来监视逃港者用的。据说当年袁庚搞开发的时候,人们在前面这片海滩上还挖到不少逃亡者的遗骸。而如今不少香港人跑到这里买楼。据说这里的房价是深圳最高的,最贵的高达10万平米。记得有一部电影《逃港者》,我为此写影评还获得征文一等奖。记得文章结尾我引用了毛泽东一句诗词:“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当我来到这里,耳边便响起那熟悉的旋律《春天的故事》: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迹般聚起座座金山……

1992年12月,离休后的他在深圳滨海花园小区开始了练字阅报、深居简出的晚年生活。不过,他始终被外界所关注,并屡屡以改革先锋的身份被提及。但他一直拒绝将自己神化,极度淡漠自己改革拓荒的历史功绩。他离休后的第一次远行发生在1998年12月13日,这一天,他前往广州参加了深圳改革另一巨擘梁湘的葬礼。梁湘曾是他改革阵线上的同僚,二人有过意见冲突。但在2005年时,他承认自己与梁湘之间有关深圳经济特区该大该小的争论,是自己错了。在操办招商局和蛇口工业区的过程当中,袁庚也不是没留遗憾。早在选址蛇口时,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李先念曾在他们带去汇报用的香港的简明地图上,用铅笔画了两条杠,准备将几乎是深圳市现在一半面积的土地——南头半岛给他们,但他们却无人敢承担如此之大的幅员范围,最后的实地面积便缩减成了大约2.14平方公里。袁庚日后很后悔,如果当时不是胆子太小了,要不蛇口开发区的面积就不会是今天这么小;第二个遗憾则是,没能通过人大立法来保护开发区的许多制度创新;第三个遗憾就是,在1981年,他拒绝了自己的朋友,同时也是李嘉诚、霍英东还有胡应湘为首的13位香港企业家共同入股共同开发蛇口,但是被他拒绝了。我想如果李嘉诚入了股,他还会从大陆撤资吗?不管怎么说,袁庚与任何传奇人物一样也有他的时代局限性。

近些年来,招商局的名气似乎没有它孵化出去的平安保险名气更大。中国平安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至今已发展成为融保险、银行、投资等金融业务为一体的整合、紧密、多元的综合金融服务集团。它盖起了深圳最高的大楼,我的两位研究生也入职这家大公司。不过,如今蛇口工业区也悄然发生变化。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不少厂房经改造后,已为创业的互联网公司所租用。万维大厦、万融大厦、万海大厦……腾讯总部就设在深圳,这里会成为中国的“硅谷”吗?有人说世界互联网的中心在美国,但移动互联网的中心将会在中国。如果是那么会在中国哪一个地方?我认为,如果说第一轮改革开放给我们带来的是思想解放,那么第二轮改革开放带来的是思维革命,那是互联网带来的。没有思想解放,何来思维革命?因此,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袁庚便是一部中国互联网的史前志。

2015年7月31日我再次来到蛇口,虽到盛夏仍然感觉到春天的气息。自从前海蛇口自贸区运作以来,这里的房价迅速飙升了30%,已到均价7万。这些豪宅多集中在海上世界周围,据说那两座双子海景楼高达十多万。据说这里将建成进口消费品集散中心。届时内陆居民不用赴港,就可以买到高品质且价格与香港一样的进口消费品。不到半年我第三次来到深圳参加招商局的“互联网+创新启航”揭牌仪式,“新媒体专业孵化平台”开始启动。从工业区到自贸区,从蛇口招商到“互联网+”,深圳会不会又是一个春天的故事?或者说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我不知道退休后的袁庚会不会上网,但他的精神一定会激励深圳创业者,一定激励中国互联网的精英们。今天深圳已成为中国的“硅谷”,这让我想起麦克阿瑟将军的一句话:“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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